今天是工艺美术店肖武进城五周年,又是实现计划存款1万元的大喜日子。于是,这对年轻人决定设家宴庆贺。
冬夜毕竟来得早,不到六点钟就已经万家灯火。除袭人的寒气外,一切风平浪静。平时不得闲,夫妻很少坐下来吃顿爽心饭。今晚提前关了门,妻子杨艳摆出丈夫最爱的美酒佳肴。他先举杯邀约:“我们有今天,一得亏党的政策好,二得亏贤内助,来,干一杯!”她笑眯着丹凤眼,晃了晃披向脑后的乌黑流云,闪动着娇小玲珑的身姿,和他那壮实的身板相映成趣。接着,一声清脆的“砰”,逗出一串欢笑。
可是,一个意外冲进了这间欢乐的小屋。
“肖武,你瞧,这灯——”细心的杨艳首先发觉。他们放下酒杯,翘首朝天花板下悬挂的日光灯望去,那灯在来回地摆动。
“风!”
“你听,外面没有一丝风声,平时刮大风灯也没摆过!”
“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地震前兆?”
“快出去看看!”
他们很快悄悄地观察左邻右舍的吊灯,都是静静地悬着闪光,也未发现鸡飞狗跳的反常观象。回到屋里,两人不约而同地结论:“不会出现地震。”
灯,还是那样起劲地甩动着。他拿根竹竿掣动,灯没晃了。但是,不一会又照常由慢到快地摆动起来。
她惊诧地审视着,筷子也从手中溜到了地板上;他偶尔四处张望,无滋无味地慢慢嚼着。屋里出现了一种如临深渊的恐惧。
“会不会是肖雨遇到了凶险?”她担心乡下两岁的儿子。
他迟疑了一刻,说:“少讲忘魂话,那是迷信!”
“不见得!那年你做了个噩梦,奶奶果然死了。”
他惶惑了。他本不信鬼神。他也认为那是一次偶然的巧合。可是今天的事又怎么解释呢?他找不到值得安慰和反驳的理由。
“你听我的,把东西捡开,我来拜,如果不是儿子的祸,也不是其它亲人的祸,灯就会停止。”
他无可奈何地应允了。她平生第一次做祈祷,仿佛电影上看过的镜头:跪在地上,双手合掌,十分虔诚地学着说些神灵保佑的话。
灯真的停了。她兴奋极了,觉得是迷信的胜利;他被征服了,首次看到了迷信的力量。
两颗心落下来,又重新恢复了家宴。可惜,仅仅宁静了片刻,灯又开始由颤抖变摆动,简直像人荡秋千。“今天是什么鬼天气……”他咕哝着,眼里闪出攫取的光:一只老鼠突然穿堂而过,吓得她直打哆嗦,心里说不出的慌乱,整个院子蒙上了一片灰白。
“你有没有做亏心事?”她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张苍白的脸。
“没……没有”。
“你是不是瞒着我,赚了别人的黑心钱”?
凭天可表!还是问问你自己。”
“我,我打知事起,就心里心外透亮,一身洁白……,你究竟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她的眼神像带着双刃的剑。
“……”
他语塞了,极力搜寻枯肠,猛然想起一件遗憾的事:前年,也是这个时令,城郊的张大娘拄着拐仗来店,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说:“大哥,我老了,什么都放得心,只缺一张遗像,要多少钱我都给,两三天得取,我们这号人,过了晨时难过午时……免得儿媳们临阵荒神。”他满口答应下来。她付足了5块钱走了。因为忙,他竟将照片遗失了,一连找了几天,都不见踪影,好在她三天内未来。他打算用画像补救,可惜,老人家永远没再来……,后来听人说,她的确辞世了,送葬那天,竟没有遗像……。
他忏悔地讲了出来。她生气地说:“你为什么不早说?钱退了吗?”
“没退。当时钱和像包在一起,都不知去向,想赔又不知地址,后来,竟将这事搁忘了……”
“只能说明你对张大娘诚心不真!今天肯定是她老人家来了,让我们拜一次。明天,无论无何得去上坟看她。”
夫妻双双像第一次那样拜过,吊灯又重复地停止,但不久又重复地摇摆起来。
他突然叫道:“我明白了,是炉子的炭火冲击的气流在作怪,你看——”他迅速像上两次一样,把炉子提到门外,灯就慢慢停了下来。
……
第二天,店门紧闭。一大早,肖武夫妇提着万字鞭去为张大娘上坟,朝着那陌生的旷野 ……
(原载1988年工商周报》)
(中国书法协会会员,中国当代硬笔书法家,中国东方书谱书画研究院院士,中国百科全书编篡委员会特邀编委,北京市写作学会会员,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个私协分会主席,已出版文学作品集《冯广云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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