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壳，豌豆壳，

　　还有一个杨大壳。

　　杨大壳，老鼠子药，

　　吃了跑不脱……

　　这是上世纪50年代初期，我所生所长的那个偏僻小山镇的孩子们自编自唱的“儿歌”。

　　歌词中的“杨大壳”是镇包子店的伙计，大约30出头，矮个子，不胖也不瘦，终日里系一条长而“满是油渍的围裙。只要他在大街上一亮相，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就会响起来。不一会儿，几乎家家大门口或屋檐下的廊沿上，都出现了孩子们顽皮的笑脸。他们拍着手，跺着脚，异口同声地唱了起来：“杨大壳，老鼠子药，吃了跑不脱……” 杨大壳呢，不但不跑，反而做出种种怪相，时而歪嘴斜眼，时而弯腰驼背，时而跛脚瘸腿，逗得孩子们乐不可支。一条石板街流淌着欢笑声。

　　镇上，小孩子直呼大人的姓名是万万不允许的，更不用说喊大人长辈的绰号了。否则，轻者挨骂，重则挨打。然而，称呼“杨大壳”则是个例外。做父母的牵着抱着自己的心肝宝贝，指着正走在街心石板上的杨大壳说：“叫‘杨大壳’，快叫‘杨大壳’ 。”于是，在孩子们的叫喊声中，杨大壳脑壳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住地朝街两旁做鬼脸。

　　从来没听说过哪家的孩子喊“杨大壳”吃亏，相反，有的还得了不少好处哩。比如，有时下午，杨大壳从包子店出来，围裙里兜着些许肉包子走在街上。他故意不理不采，或装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声音不大，不好听。谁声音最尖最响，我就给谁发奖。”于是，有人便拉长声音尖叫起来：“杨——大——壳呀，老——鼠子——药呀……”他会赏给他们一人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杨大壳总是乐呵呵的，似乎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是忧愁，烦恼。他没有自己的孩子，可他爱满街的孩子，爱从孩子身上找乐子。在大人的心目中，他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王”。认生的孩子，见了他不腼腆，哭着的孩子，到了他怀里破涕为笑。他笑着打孩子的屁股时，直听到“啪啪”山响，孩子却“咯咯”地笑。原来，他打的是自己的手板心。有时，他给孩子当牛做马，骗人骑上他的背，然后一起身，说是要驮回家去当儿当女，吓得孩子大喊大叫，在他背上用小拳头不住地擂。孩子的家长见了，嗔怪道：“个死杨大壳，像个两三岁的娃娃。还不赶快说个媳妇子完婚，给你生一大堆儿女。”又责怪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好嚎的，不就是逗你好玩么?要是真的给他做后人，那倒是你的福气哩。只可惜你没这个命。”说笑间，他把孩子塞进孩子父母的怀里，不无遗憾地说：“是我没福气。是我没福气。”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人们都不知道杨大壳不结婚的原因，甚至好多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真姓。天长日久，对小镇人来说，这些似乎都不怎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给小镇增添了欢乐和笑声，给小镇孩子的童年增添了一些明亮的色彩。

　　杨大壳——这无疑是别人送给他的绰号。它听起来好像不怎么雅，但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代表的是一个善良、真诚、平凡而又伟大的灵魂。

　　(作者系湖北省黄石市散文（杂文）学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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