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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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16-08-19 【来源:松滋杂文2016年2月5日】 【作者:杨德春】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几天来,一直都是微风细雨,天地蒙然,总让我眼前幻化出夏令雨季的情景,全然感觉不到身在三九隆冬。偶有朔风骤起,我就以为瑞雪将至。谁知老天爷总是不解人意,没有兴致放飞我久违久等的雪花。
      我看着那窗外的雾雨,就想那儿时的雪花。我在等待着飞雪过滤掉世间五彩缤纷的诱惑与烦恼,涤尽尘俗的喧嚣与浮躁,等待着飞雪踏着古典的韵律来赴我的魂梦之约。
      儿时的冬天,给我们的情趣,绝不少于边吃莲蓬边戏水、边捕流萤边纳凉的夏季。而且,对于我们来说,它的独具的魅力,是再美的春天和秋天也没有的。我们那时不怎么在意大自然的美色,却很追求一个玩,一个乐。
      那时的冬天,是农民们半年辛苦半年闲的日子。大人们秋收冬藏后,就闲在家中,烧火取暖度时光,这便是我们孩子们玩得最开心最放肆的时候。我们再也不必担心上学,那时是“大学小学,冬月了学”。我们不必去放牛--冬天牛是不出栏圈的,就整日悠闲地咀嚼它的干草。我们便相邀去旷野射箭,去生产队屋搁着门板打乒乓球,尽情感受冬闲的欢乐。
      那时没有“暖冬”一说,没有羽绒服,没有电暖器,更没有空调。冬天就是一个冷,人们也就爱那个冷。我那时当然不懂“不冷不热,五谷不得”、“不热不冷,百病上身”的道理。只听大人们说:“今年凌冻大,明年收成好。”他们谈论着,脸上泛出笑容,就像正是五谷丰登的时候。
      每年冬至后,总有几场好雪,真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气象。它带给人们好多的如愿、感觉和渴望!在我的记忆中,世间没有过雪灾,人们没有因为自己的愚昧而受到苍天的谴责,没有因为自己的聪明而得到自己手创的灾难。一场一场的大雪,以其阴柔丰腴厚泽大地,以其氤氲精气普惠人间。
      那时,每当听到母亲说“人黄有病,天黄有雪”时,我就暗暗地高兴起来。果然,就在当日的黄昏,或在次日的凌晨,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便挂起了弥天纱帐,远山模糊了轮廓,河水喑哑了低吟。那些高高低低的瓦房草屋,静静地蜷缩在这故乡小小的村落中,接受大自然圣洁的洗礼和净化。只一会,树枝上,篱笆上,柴草堆上,就有了薄薄的积雪。我和妹妹们,挨着母亲几声亲切的斥骂,跑到外面,从篱笆上撮起一把新雪,津津有味地吃着。心里那个清凉啊,今天想起来也无法言表!那绝不是现在城里孩子吃冰激凌,吃雪糕冰棍所能感受到的惬意与惊喜。
      ……
      我渐渐地长大了,雪天也渐渐地少了!瑞雪兆丰年,也渐渐地成了人们一种美好的奢望。
      这几天,我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雾雨,就想那儿时的漫天徜徉的雪花。
      昨天傍晚,终于盼来了今冬的一场好雪!
      我还像儿时一样地高兴着,走出家门,步入层楼之上的空中花园,没有一丝风,感觉不到一点寒意,真是下雪热乎化雪冷。我仰望天空,已是无比深邃的漫天纱帐。俯视街道,灯光下精灵飞舞,撩逗着匆匆往来的车辆行人。这天宇间的乖乖呀,纯洁无瑕,纤尘不染,风姿绰约。她怀着冬天羞涩的暗恋,玉成了冬天唯美的风景和迷人的色彩。她纷纷扬扬,翻上倒下,旋转翩翩,玩得酣畅淋漓。我站在这雪暮空旷的花园里,复苏着久违的儿时独有的欢欣和满足。不大一会,目所能及处,已是一片白色。四周一物一砌,眼前一枝一裹,处处满载银辉。几株梅树虬枝上初绽的花朵,已盖上洁白的头巾,白里透红,分外好看。我以为,这决不会是寒梅傲雪,这应该是腊梅恋雪,是她们在热烈地拥抱,在甜甜地亲吻。我忽然想起南宋词人吕本中的“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的佳句来,觉得这“万朵银”的雪对宇宙万物都是一种朴素的装点,一种拳拳的顾念。她和世间的万事万物,万情万理,只有密切的契合,没有一丝的相悖。天公的伟力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深深地折服。
      我迈动脚步,脚下有了轻微的喳喳声。这是儿时最爱听的雪地韵律。此时,满街都是轻音乐流行曲,但我听得最真切感受出真美的,却是这喳喳的天籁之音。我拈了一点山茶叶片上的新雪放入口中,还是那么冰凉爽口,还是那么腻滑甜润。我知道这个世界好多东西都变味了,但这晶莹柔美的瑞雪的味道,从我儿时到今天,六十年来没有变。
      不过,今夜吃雪,只是浅尝辄止。老年人的过敏多疑,很快引起了我的警觉:这是被龌龊空气污染过的,不可再像儿时那样疯狂贪婪地吃。我想,这是纤纤雪花的错吗?让冰清玉洁的雪花也沾染了病毒,除了我们多事的人类,谁有这般能耐!我不觉对窸窸窣窣与我絮语、落地便寂然无声的高天使者有了一丝恻隐。
      记得儿时的雪,每年都有好几场,而且,那个气势,一下都是好多天,厚厚的积雪,将大地封蔽住,厚厚的冰层,将江河冻结住,人们欣喜着,期待着来年是一个风调雨顺、无虫无害的丰收年。
      六十年,在历史的演化过程中,确实只是极暂短的一瞬。然而,这儿时每年都能亲密接触的大雪,如今怎么就很难邂逅呢?恐怕再过六十年出生在南国的人们,永远无幸结缘于雪,再也不会想到我的这个命题,写我的这样的文章了。哀哉!
      ……
      雪,不论怎样的雪,都是我儿时的雪!
      进得屋来,凭窗眺望,山川已在眨眼间换就银装。远处的村野,近处的街巷,全在白色的朦胧中,显得那么平静祥和。鸟雀早已投林,行人匆匆归家,唯有这漫天的素絮徜徉,更显得寥廓纯净广袤,令人心旷神怡。
      凝视眼前纷扬有声的雪花,我想,我的故乡,一定也正温馨在这床上帝赐予的天鹅绒大被中。故乡的孩童,也许正在欣喜地吃这美味的新雪,正无视他们母亲的喝斥而度过人生真正无忧无虑的无价的童年时光。我的亲人和乡亲,那些世代守望着那片热土的中国农民,一定正在感受袅娜多情的雪姑娘带给他们的无限喜悦,正陶醉在“瑞雪兆丰年”的美好憧憬中。
      雪越下越大。在五彩街灯的辉映下,天上地下已无分界,是抖动着的银光的宇宙。
      本文编辑:杨东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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