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模糊的脸又一次挥之不去地出现在我的梦中了。
      从小我就胸怀大志，其中最远大的一个梦想就是在我老了的时候，能够搬个小板凳陪着爷爷坐在自家门口看夕阳。这个梦想本来是爷爷的，可是他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当我老了，我就会开辟一个小花园，里面一定要种满一种花，虽然我至今仍未知道它的名字。小时候我们这些爱臭美的丫头片子总摘那种红艳艳的喇叭状的花，抽出里面的丝，把丝头的小圆珠塞进耳朵里就成了耳环。可我手笨，别的小姑娘都戴好耳环花一扭一扭地走了，我却还在气急败坏地摘花。这一朵丝断了，那一朵花残了，最后花的主人骂骂咧咧地提着扫帚冲出来，我拔腿就跑，撞进爷爷怀里。
      爷爷把我护在身后，一边赔着笑脸，一边带我不动声色地往家门口退。我瞅准时机，飞快溜进家，熟练地关上门。最后一刻我听见那个大婶叫：“嘿，那孩子怎么跑啦？我的花呢？”然后爷爷故作愤怒地喊：“臭丫头，看我不好好教训你！”可他进门后，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就是爱闯祸！”
      后来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爱戴耳环花的小屁孩。我总是忘记陪伴他，坚持一个人上下学，拒绝他的看护。在那些年月里，我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第一次是我回家给他一袋放在水里会长大的水晶宝宝，让他每天换水，帮我照顾好。几个星期后，他在电话里告诉我水晶宝宝已经很大了，还问我什么时候回家看看。我却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有同学告诉我，每天他都看见我爷爷跟在放学回家的我后面却从来不走近。我大惊，回去问他，他却不在。于是，我用石头在地上写了“爷爷我回来你为什么不在家”几个字后就离开了。
      又一个月后，爷爷主动来接我回去。到家后，我发现自己写的那几个字居然还歪歪扭扭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而爷爷进屋时似乎习惯性地绕过了它们。
      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已经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了，无力的，虚弱的。儿女都围在他身边。他问我最近情况怎么样，我答挺好的。可是我们的对话明明就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说，却生生被挡了回去。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爷爷。来年清明扫墓时我发现多了一座坟。我问：“这是谁的坟？”“你爷爷的啊。”
      嗯，爷爷已经过世了，没有实现他的愿望。
      我又记得了。我的第一本书是他买给我的《增广贤文》：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弹的第一首曲子是他爱唱的《外婆的澎湖湾》：晚风轻拂澎湖湾，海浪逐沙滩。我第一次认错是因为他，认错后，他一把把我抱在怀里。第一次忏悔也是因为他，可那一声“对不起”，我要对谁去说呢？
      曾经他悄悄跟在我身后，在茫茫人海中保护我，可如今我站在这里回望过去，却像是隔了一层迷雾，再也看不清他的脸了。
 
      作者为湖北省松滋一中一（4）班学生
 
      本文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