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一场喜雨过后，我的家乡出现了美丽的彩虹。一时间，大家争相拍照片、传微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有网络的时代真好，不必奔走相告就远近皆知了。远在上海的我也看到了朋友圈里的照片。彩虹很美，在澄碧如洗的蓝天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像京剧中花旦的水袖，飘逸如飞;又像一座漂亮的七彩拱桥，连接着天上人间。

　　人们如此高兴，除了彩虹自身的妩媚秀美外，还有暌违已久乍一见面颇觉珍奇的缘故。其时，我刚从欧洲旅游回来，20来天里见过不少彩虹，对于家乡的彩虹，远远没有乡亲们那么新奇和兴高采烈了。

　　我们到欧洲后的第二天，驱车从法兰克福到马克思的故乡特里尔市。德国南部的平原与低矮的丘陵相连，视野十分开阔。上午出行不久便碰到了天空乌云密布，颇似暮云四合，霎时密集的雨点就打得车顶棚砰砰响了。我抱怨今天出门老天爷不赏脸，开车的侄子说，没事，这里的雨下不长，一阵子就过去了。果然跑了一二十公里，雨便停了，而且太阳露出笑脸，空中飘起了彩虹。我们在高速上一路飞驰，路面竟然一段干一段湿。汽车时而穿行雨幕，时而沐浴着阳光，行至特里尔，彻底阳光明媚了。广场上、公园的草坪中，休闲的人比比皆是。

　　接下来的20来天里，我们几次穿越了阿尔卑斯山，那里的常态基本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一忽儿前方的两座山头间闪出一道彩虹，一忽儿左右两边也有彩虹倏忽而过，忙得车上几位来自北京、云南的姑娘左右拍照，应接不暇。

　　我丝毫不想吹嘘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谁都知道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至于你看到的月亮怎么样，完全取决于你周围有无雾霾及其程度高低。

　　在我的家乡，都把彩虹叫做“马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更无从考证“马兰”的深层含义。唯一确定的是，儿时的老家，马兰是大家常见的一道风景，以致乡亲们把她当做了预测天气的标识。至今令我不忘的民谚就有这么几条：“马兰拦东，有雨不凶”;“马兰拦南，大雨翻船”;“马兰拦北，打场晒谷”。

　　什么时候我们跟马兰生疏起来了呢?大约始于大跃进的年代吧。那时，家乡洈水河畔的沙滩上竖起了几个土高炉。车辚辚、马萧萧，肩挑背扛的累断了腰，远近山头和田埂上的古木杂树全都砍来喂了这几个炉子。河滩上人声鼎沸，手忙脚乱，火光冲天，日夜不熄。最后，冲天的干劲换来了几坨铁疙瘩，换来了一片片荒山秃岭。由于失去了栖身之所，加上除四害的功劳，飞鸟也日渐稀疏了。接着便是1959年的百日大旱，风雨之后才现身的马兰，也跟传说中的鹊桥一样难觅影踪了。

　　多年以后我才在内蒙古草原上见到了久违的彩虹。草原紧邻沙漠，雨水稀少，夏天通常是丽日高照，偶尔下一场雨也只延续片刻工夫。雨过天晴，彩虹立马出来献媚。装点草原的彩虹更美，她带来的雨水尤为甘贵。这时我才明白，形成彩虹的条件是阵雨和雨后即出的太阳。阵雨有耐于气候的微循环，即当地地表水蒸发形成雨云，又回落到地面上。这个过程须得树木森林做媒介。我小时候家乡的森林覆盖率高，一棵棵大树像一台台抽水机，抽到天上变成了“跑暴雨”。农民常说“六月的雨隔牛背”，所以隔三差五地就看到了马兰。

　　跑暴雨一般都是局部的、时间不长，想来我们的祖先也常跟它不期而遇。不然的话，何以唐朝的刘禹锡吟出了“道是无晴却有晴”的千古名句呢。

　　跑暴雨的确是个好东西。我曾经受派下农村驻队，宣传科学种田时，要求农民给稻田灌跑马水——即勤灌少灌水保持田块皮皮湿。这样既滋润了稻子又让根系透气并扩展下扎，对日后耐旱、吸收养分及防治病虫害均有好处。真正做到灌跑马水是很不容易的，必须一两天就灌一次，雨水下多了还得放出去，丝毫不能偷懒。如果老天爷凑趣的话，隔天下一场跑暴雨，那就是再好不过的跑马水了。而且跑暴雨将空气中的尘粒溶入农田，相当于带来了肥料和有益的微量元素，那就越发胜过了人工灌溉的跑马水。由此，人称跑暴雨频繁又不现水灾的年景为“风调雨顺”。

　　遗憾的是，自从我们片面强调人定胜天后，就告别了风调雨顺，总是不断地战天斗地、虫口夺粮，劳碌不停。幸而如今又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彩虹，难怪人们欢腾雀跃，原来彩虹不仅养眼，她还昭示着：跑暴雨回来了，山河大地又重新披上了绿装。欧洲常见彩虹，其中，德国的气候一直不错，得益于有个“绿党”，始终致力于生态环境保护。我们要留住彩虹，也不妨学一学绿党，共同践行他们加强环保、绿化家园的理念。

　　(2016/12/16于上海南箐园)

　　编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