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点没有“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时令景象，却是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的艳阳天。我和老妻，跟哥嫂妹妹以及侄儿女们，回故乡踏青扫墓。

　　到了故乡的小集市，一下车，侄辈们便这看那看，面对眼前情景谈论纷纷，感叹不尽。只有我和老妻哥嫂，一入故土怀抱，顿时心情激动，却又说不出多少话语。

　　上得山来，我们为长眠于热土净地的亲人们，送去了我们的缅怀和告慰，便开始游山踏青。

　　只见漫山遍野，翠绿绿青滴滴，好多野花正要绽放。嫩草中，“毛鸡腿”的小绿叶我又看到了，这个久违了几十年的朋友!一行人中，恐怕只有我和老哥认识它，——我们少小放牛时，从山地里挖出这笔杆粗细的“毛鸡腿”，皮一扒，便咯嘣咯嘣地吃起来，那生红苕一般的味呀，清甜!

　　“好多蔑粮蕻啊!”二妹忽然惊喜道 。

　　篾粮蕻，当地人称之为刺花，文人们赠名曰山花。我想它应该叫野蔷薇。这种植株上抽出的新嫩枝，折下来剔去皮就可以吃，其味也是甜甜的，还很清香鲜美。

　　我是早就看到了这么多的篾粮蕻，很想掐一枝尝一尝重返童年，但终不忍心——这每一支嫩条的顶端，都有几个待绽的小蕾，就像即将降生的婴儿。

　　我们这里的小山，没有美丽的杜鹃花，也没有霸道的狼草和妖冶藏毒的老虎花。每年春天，就是这些团团簇簇的粉红的山花，把故乡的山山岭岭点染得色彩斑斓。

　　若再过几天来这里，你看到的，闻到的，就让你沉醉了!

　　侄儿站在近处山峦的高处，放眼远眺，感慨道：

　　“石咀——我们的故乡，坐落在这青山下绿水边，钟灵毓秀啊!”

　　远处，村子的北边，就是我几次写过的小南河。眼下春雨未发，河水清瘦，一眼看去，小南河很像一个尚未发育丰满的女孩。但艳阳下闪动的粼粼波光，又恰似姑娘眼中暗藏的秋波涟漪。

　　那里，曾是我和牧友们的乐土胜地。在那里，我学会了游泳;在那里，我学会了垂钓;在那里，我留下了童年美好的梦。

　　山下，村子的东边，就是一条由南往北的公路。我们小时候，那还只是一条土官道，没有通汽车。每逢星期天，我们一帮子小伙伴小同学，就顺着这条大路扯马草，一直扯到磨盘洲，草也扯了十来斤，卖的地方也到了。马草卖了，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在小摊上或书店里，买本小人书就高高兴兴地回家转。那种“经济独立”自食其力的豪迈，真让我们感受尽了!

　　故乡的山亲，故乡的水亲，皆缘于故乡的人亲。

　　当时我们一下车的时候，集市上好多熟人就围上来了。称哥叫弟的，呼嫂唤妹的，张三拉进去喝茶，李四接进去抽烟，好不亲热!

　　往村中二嫂家去的时候，真是收不尽垄上春色!不说那黄绿交错的田野，不说那柳暗花明的村道，单听那如鼓的蛙鸣和轻轻细细的流水声，就叫你心旌荡漾，耳目全新!这是你在城市中再好的音乐厅、再大的公园里，也绝对无法得到的视听享受。

　　乡亲们早在忙碌着。备肥的，整田的，泡种的，清沟理水的，有说有笑地播种着他们的希望，真是“乡村四月无闲人”哪!

　　那些在田里忙着的乡亲，一看到我们就走出了田间，来到我们身边，在他们汗湿的大褂上擦一擦手，就开始拉手、装烟，说是好歹不要走了，晚上来陪我们打牌。还说，别看他们忙，没事的。还说我们难得回乡来，既来了就好好地玩一玩。听到这，我鼻子一酸，——他们才难得上城里哩，上了城也很少到我们家里去。我们欠他们的人情太多!

　　啊，乡亲!

　　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我们将从这里回归自然的地方。世世代代的故乡人“生于斯，死于斯，歌哭于斯”，用他们的体温，温暖着这一方净土;用他们的血汗，滋润着这江南山乡一隅!

　　我的故乡多么好啊!那里人杰地灵，民风淳朴，似桃源而不在世外。

　　我的乡亲多么好啊!他们勤劳善良，诚实厚道，守安分而不抱陈腐。

　　傍晚，我们吻别了我时时思念的故乡!

　　从车窗回首，夕阳正红，故乡早早地换上了金红的晚装!

　　(作者简介：杨德春，湖北省松滋市街河市镇向上中学退休教师，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会员，松滋市东方书院特聘撰稿人)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