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古银杏庇护下的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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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19-07-30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张家立】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军分区大院曾经是明王府,地处古城荆中路繁华地段。现在这座庭院深锁的军事机关,留给外界的印象除了它园林式的营区和森严的门岗,还有每天清晨从院子里传出的嘹亮军号。尽管古城人早已习以为常,还是少不了对这片军事禁区怀有那么一点神秘的想象和好奇。

  1990年代初,我从北方军营调到军分区,住进院子东北面的那套老平房。那种接近于乡村民居结构的单层瓦顶平房,是军营中常见的旧式家属房。房前有空地,开发利用起来,种上蔬菜,有时可以给家居生活就就急;房后有院落,独立成户,青砖青苔铺成地面,简朴而幽静。那时候我们每家都喂了几只鸡,清晨营区喇叭的军号声还未放响,倒是几声鸡鸣迎来了最早到来的黎明,给严谨古板的军营带来了人间烟火之气。

  当初,军分区大院共有9棵树龄达450多年的古树,其中7棵银杏,两棵玉兰,都属于绿色文物的重点保护项目。院子里最大的一棵古银杏,靠近我们的住处,孤立地生长在一块草坪上,每到夏季,枝叶舒展,华盖如云,如一把巨伞庇护着我们的那排旧式平房,真真切切让我们体味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和关帝庙的雄银杏古树一样,这棵银杏古树的主干枝丫已枯萎,躯干也是用水泥“焊牢”,而且树干被铁丝捆绑,以防枯裂和雨水渗透。古树的一侧,立着荆州市城市古树名木介绍牌,上面清晰地印刻着树名、树龄和保护级别。常年生活在这片营区的军人们,一直定期给古树修剪、施肥和施药,还给古树埋设了避雷针,对“绿色文物”可见呵护之情。

  

 

 

  在军分区大院生活的那几年,围绕古银杏树和大院的前世今生,我听过好几个版本的传说。后来我还专门查阅资料,找到明嘉靖版的《江陵县城图》,上面绘有完整的荆州旧城图,明确标注现军分区所在地就是明代“辽府”的位置。有关荆州城“辽府”的正式文献记载是:永乐二年(1404年),朱元璋第十五子辽王朱植从辽东广宁移藩荆州,在荆州城兴建王城,从此就有了辽王府这个地名。虽然辽王府已毁,后来的“王城”又几经变更,但那几棵古银杏从树龄可以判断,它们应该是在450年前明代辽王府内所植之树。

  如今,在这个现代园林式营区,已经根本寻觅不到当年皇室亲王府第或繁华或荒芜的变更踪迹。从威严的明代王府旧址到整洁的军分区机关大院,在历史的变迁中,只有那几棵银杏树有幸和这个院子一道,亲历了时空的跨越。古银杏是这个院子里的老人,也是大院历史的目击者。正是有了这些资深的老者,这个现代版的园林式军事营区,被时空涂上了一层苍凉而华丽的古色古意。

  品味军分区的“大院文化”,让我怀念起一个人,当年我们的政治部主任张运钧。老主任在这个院子里从“学生兵”干起,直到副师职退休,一辈子没有脱下军装。他熟悉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对每一棵古树和每一口老井,都如数家珍。最初,我们也是从老主任的介绍中,知道了这个大院的一些过往历史,并且从此特别留意起那几棵与我们日日相伴却也不再感到新奇的古银杏。如今,张运钧主任已经离世。长眠于汉江边天门渔薪镇的老主任,虽然永远离开了他生活多年的大院,但他的足迹已经深深融入到这片绿色的军营。历经世事沧桑的古银杏,既然目睹了这个院子里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一定不会忘记这位赤诚的老军人。

  军分区大院的历史记忆,也是荆州的城市记忆。20世纪初,在这个大院的所在地,也曾响起过“军操”的口令。1908年春,还是光绪在位的清朝末期,因为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清政府开放重庆、沙市、苏州和杭州为商埠。沙市在那一年成为长江沿线的开放口岸,瑞典行道会在荆州开办了神道学院。现在军分区院内的那座欧式灰楼,就是当时外国人修建的教堂。当年的荆州神道学院,学生每天起床做“军操”,接受的是西式神学教育。后来这里成为营区,我们在军分区的那几年,那座欧式灰楼成了军分区的图书室,我和战友们就曾先后在这幢老房子里伴书而居。

  关于军分区的那座欧式老建筑,还与我曾经读过的一篇经典课文有所交集。当年毛岸青和邵华的散文名篇《我们爱韶山的红杜鹃》被收入中学语文课本,感动和教育了莘莘学子。课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1964年,父亲鼓励邵华去江陵农村参加‘四清’,要求邵华一辈子都不要脱离斗争实践,在劳动中学习,在斗争中锻炼。邵华回来,他老人家详细地询问了江陵的一切,包括庄稼长势、群众愿望、年终分配和结算。”当年,毛主席的儿媳邵华来到江汉平原的农村参加“四清”运动,就是住在军分区的这座老房子里。遥想当年,在古城江陵,在乡村滩桥,都曾留下邵华年轻的身影。正是因为这份机缘,军分区那座欧式老房子也被老一辈人称为“邵华楼”。

  历经岁月洗礼的这座欧式老建筑,就像一张不会褪色的黑白照片,已经深深嵌进我的记忆中,成为我军旅生活难忘的回忆。那时候在这幢旧楼的一侧,有一片尚未开发的“原始森林”,灌木杂草,藤蔓相绕,与院子里的古银杏相互衬映,成为营区里的一道风景。现在那片地已成为军分区大院的绿色景观区,被开发种上了草坪,只是端庄整齐的人工草坪,让我怎么看也觉得少了一点自然风韵。

  那几年,军分区大院的自然生态,成了鸟类的天堂,每年都有成群的候鸟飞临这片军事禁区。当时有人把这一景观告诉给一位电视台的记者,他前前后后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驻扎在我们的老平房,拍摄院子里的古银杏树,用镜头记录那些在林间枝头从容觅食的鸟儿,记录和平时期的军人与大自然小生灵和谐相处。后来这部片子被送到广州军区参加营区管理观摩会,甚至惊动了全军绿化工作委员会,军分区的园林式营区建设很是吸引了一下人们的眼球。

  

 

 

 

  如今,我的家搬离军分区大院已经好多年了。好在离开部队后,我与这座军营仍然同城而居,来来往往走一趟军营非常方便。只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几年在院子里见到的熟面孔越来越少了。一茬人离开军营,他们把绿色的青春留给了这座绿化了的军营,另一拨人又接力进来,让林中小鸟悠闲地歌唱继续伴随他们在这里度过紧张而又充实的军旅生活。

  前几天,我又回了一趟军营,去看我曾经住过的老平房。屋顶瓦楞间,老房子越发沧桑见旧,只有那棵古银杏,仍然用它参天的华盖庇护着这片宁静的军营。我想,在没有战事的和平年代,军营的宁静往往孕育着一种力量,那种钢铁般的力量已然悄悄融入我们生活着的这片热土地的花和草。那天我看到院子里走过一列年轻的士兵,雄性的军人与古老的银杏树,是这个院子里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作者简介:张家立,曾从事部队新闻宣传工作10年,现供职荆州市卫健委;出版个人纪实作品集《边缘情怀》,主编出版文化系列著作《山高水长》《荆州三国歇后语故事》,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张启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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