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位爱生请我和老妻到爱华山庄吃饭。

　　下得车来，华君问我：

　　“您看这里环境可还优美清静?”

　　我兴奋地说：

　　“人间仙境也!”

　　这里已是市郊，庄园依山面水，小楼典雅，亭舍古朴，集休闲餐饮娱乐于一体。明媚的阳光下，春风和暖。山庄后面小山上，古木参天，绿叶吸纳了四周的尘嚣，使这个小山庄更加幽静与安谧。左边的鱼池里，红鲤追嬉。右边的花坛中，蜂蝶翩舞。初入这里，简直就忘了人间有烦恼和不幸，忘了世上有残酷和杀戮，只感觉到人与自然的和谐与友好。

　　小坐，有服务小姐献上菜谱，三位同学要我点菜。我坚持不点，给他们解释说：

　　“我老了，即使是山珍海味，也是浅尝辄足。还是你们点你们喜欢吃的菜肴吧。”

　　推辞之下，华君向服务小姐说：

　　“小姐，报一报。”

　　小姐的脸立时就有些红了，可能她是联想到了“抱一抱”，便腼腆地笑了。

　　“你们今天有什么最名贵的菜，尽管上来，是我招待老师。”

　　服务小姐笑应：

　　“有鹿肉、梅花鹿。”

　　我一听顿时悚然，忙说：“我不吃鹿肉，我要看梅花鹿。难得一见梅花鹿。”立时，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活脱蹦跳金斑灿烂的梅花鹿的可爱形象。

　　我每看央视的“动物世界”节目，就对狮豹虎狼切齿憎恨，对被猎食丧命的羚羊、梅花鹿等弱小动物揪心怜悯。有时甚至蒙昧地反感这种弱肉强食是维持生态平衡的科学论断，否定食物链不可破断的理论。

　　“扫您兴了，我们不养梅花鹿。这鹿肉是冷冻的，都是从外地高价进入的。”服务小姐轻软的细语，不知是在真情地介绍还是在得意地炫耀。她的话打断了我的遐思。怎么?我忽然觉得，刚才还无比诱人的小山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血腥的东非大草原!

　　华君笑容可掬地说：“那好。就让老师一饱眼福和口福。老师今天尝一次鲜，以后就吃惯了。”

　　华君显然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没有吃惯而不吃。

　　我没有作任何解释。

　　我站起来说：“谢谢学生的盛情。我不吃鹿肉，我们今天都不吃鹿肉。”

　　现在回想起来我都很愧疚—— 我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很严肃，一定没有好脸色，一定是像我当年站在讲台上训斥他们的过错一样。—— 真是“天干无露水，老来无人情”，我辜负了眼前三位学生的盛情，幸好到嘴边的“这鹿肉是人吃的吗”一句难听的伤人话我忍下了没有说出来。

　　“好吧，听老师的。我们都不吃鹿肉，我们永远不再吃鹿肉。萝卜小人参，白菜胜燕窝。萝卜白菜，我们的最爱。老师说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华君马上解围，把气氛重新调整到最佳欢乐状态。

　　服务小姐还在絮絮地夸她们的厨师对鹿肉的烹饪手艺，华君也怕我是为他吝惜钱财，我却只是说：“不吃鹿肉，不要吃梅花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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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丰盛的酒宴!

　　在我的固执下，终于没有吃鹿肉。大鱼头、炖肥肠、红烧肉，还有其它山鲜海鲜，应有尽有。也没少了萝卜白菜黄花木耳乡土酱菜。尤其那鲜嫩的青草菌、松花菌和烧火佬菌，出自这雅庄高厨之手，做得上好。每一道菜的色香味形，都显示出高超的烹饪技艺和独特的山庄风味。

　　五人一桌，两瓶佳酿，推杯把盏，好不尽兴!

　　当他们知道我拒食鹿肉的原由后，华君问我：“老师未入空门，身体尚未发福，为何少食肉类?”

　　我说：“我吃猪肉，也吃鱼，也吃鸡鸭虾蟹，这是中国人的传统肉类食品。况且，佛家居士也吃‘三净’肉。只是，我们人类的肉食范围日渐扩大，一些本不该被宰食的动物，人们也贪婪地弄来吃了。我朦胧地觉得，我们人类是地球上最凶残的动物。我们想方设法呑噬与我们共生的朋友不是好事。也许我们人类会在某一天得到报应的。”三位爱生听了，连连点头赞同，又为我敬酒一杯。

　　我言犹未尽，又道 ：“就说那梅花鹿，不讲它是国家几级保护的珍稀动物，单是它那灵性和爱心，又少于我们人类多少呢?”

　　接着，乘着酒兴，我讲述了幼年时听到的小鹿遭猎人射杀，母鹿巨恸，以致肝肠寸断而死的故事。听后，三位爱生，还有侍立席边的服务小姐，还有我的老妻，俱都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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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我在宁静的春宵中，打出了这些有失严谨的文字，但我尚能反思：我老之将至，蒙同学们之不弃，常与他们共宴饮，多有仗恃。今日又扫诸位爱生雅兴，自知老气横秋，不识抬举。但回想席间三位爱生一再说又聆教诲、当以师为范时，方觉欣慰!

　　(作者简介：杨德春，湖北省松滋市街河市镇向上中学退休教师，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会员，松滋市东方书院特聘撰稿人)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