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天后，我的户外活动少些了，有时就到市京剧票友协会和音乐家协会去走走，那里都有我的朋友。

　　那晚我去票协听朋友们演唱京剧选段。在他们演唱的时候，我专注地欣赏各种伴奏乐器的音韵旋律。因为我从去年起就想重操乐器，反璞我青年时的岁月与情趣。我要在这些乐器中选择一件，伴随我度过我的晚年。在我品听票友们演奏的时候，我感觉中阮在它的弦乐家族中，低调而独特，不像京胡那样激越，不像月琴那样细脆，也不是像底胡那样的沉婉。它音质柔美清丽，在行吟中不卑不亢，固守中庸，很有个性。在朋友们休息的时候，我便第一次亲密地接触了中阮。它厚重的音箱，粗长的琴柱，让我持琴很不方便。经过朋友们的指点帮助，我终于弹完了一曲王洛宾的《在那遥远的地方》。那美妙的音色立刻让我喜欢上了这位乐器中的淑女。

　　年轻的时候，我仅仅只爱弓弦乐器，而且只玩二胡京胡，还有小提琴。对于弹拨乐器，也只会用秦琴。那时工作之余，我们一班同事总是乐器不离手，小曲不离口，文化生活并不比现在差多少。每逢学校的节日晚会，我们一上台差不多就是一个比较典雅的小乐队。

　　后来，浪漫岁月悄悄地走了，工作强度也让我们够呛，更主要的是我们当年组合起来的一班音乐爱好人云散四方，让人有“子期”已去之感，便不再亲近丝竹，有些伴随自己走过了青春时代的心爱乐器，也就被送人或流散了。

　　那晚回家后，我立马“百度”中阮，方知阮乃“竹林七贤”之阮咸所爱所长之乐器，自晋以后，便以这位天才的音乐家的名字命名这一中古时期的乐器珍品。网上介绍，中阮为中音乐器，音色恬静、柔和、富有诗意，与秦琴相似，在合奏中常担任演奏旋律或描句，具有动人的效果;担任伴奏时，丰富的节奏变化能突出乐曲的特点，在乐队中采用两个以上中阮分部演奏和声，会使弹拨乐器组的中音声部更为丰满。

　　这让我惊喜。她的品质特征和行吟表现，正合了我的中庸脾性。

　　第二天晚上，我到市音协去看朋友们排练市春晚节目——民族器乐大合奏。与其说我去看排练，不如说我是要去进一步体验中阮。在那里，我拜了一位老师——李祖霞，乐队首席中阮手。他鼓励我说：“斗米的琵琶石米的弦，笛子只要大半天。”我问何解，他说：“吃完一斗米就学会了弹琵琶(阮);要吃完一石米才能学会拉弦(二胡);吹笛子呢，半天。”他并玩笑道：“他教会我弹中阮，我教会他上电脑，互为回报。”

　　我的这位老师很好，很有艺术修养。为了我学习得快捷，他还为我画了多种调式的五度定弦示意图。他们音协一有活动，他就打电话要我去参加。每次见面后，他都要我弹一曲让他听听，接下来便纠正我的错误，教给我一些技巧。我感激不尽他热情友好的为人和诲人不倦的精神。

　　过了几天，我把这事告诉了我女儿。她高兴极了，说我又多了一门消遣的活，并决计给我买一把中阮。她跑遍了半个南昌市，发现售价都在八百至千元间。后来，作协的朋友李元琼君在网上给我买了一把便宜的红木中阮，我好高兴!

　　那天中午，我验收货后，便坐在沙发上调弦定音，弹了起来。老妻忙完了家务，坐到我的身边，轻蔑地说：“你怎么弹的都不是歌呢?就像母猪嚼豌豆，又像老汉背弓弹棉花。”我用《洪湖赤卫队》中卖唱老人的一句台词调侃她：“人老了，弦也调不准了。”接着又说：“这以后我的收入又多些了。”她高兴地问：“怎么?真的?”我说：“是啊，我每天给你从早到晚弹棉花，你每天只给我100元工资就行了。”她骂一句：“无事的人!”

　　真的，从腊月二十四我的中阮进我家，我就天天在伺候它，简直爱不释手。有一次，我们家楼上的小李问我：“您们家好像买了什么琴?”我告之以实情，她说：“哦，这下好了，我们一单元，老无鸡犬之声相闻，这下可有琴音绕楼了。”于是，我马上意识到，弄琴悦己，可切勿扰邻啊。于是，我安排好，上午下午就上网，只在傍晚弹中阮。

　　想我当年刚接触电脑时，那是酷爱得疯狂，休息的日子几乎是全天候地贴在电脑上。但是，在很多一去不复还的时间里，虽然赶急赶忙地劳碌着，却并没有因上网而流走任何一失不可挽回的大事情! 联想到年少时，酷爱丝竹，但也不曾贻误工作，不曾荒废个人的学业，包括难能可贵的业余创作，并没有像古人所说的“玩物丧志”。

　　再看今日，电脑之于我，也只如衣物茶饭，可有而不可无。当年钟爱的丝竹，也已远离了我。它们何曾丧过我的“志”?况且，我以为这“玩物丧志”的观念也未必经典。——玩泥的，玩水的，玩琴的，玩棋的，以至玩风筝玩石头的，若玩终生，玩于钻研，玩出成就，玩到至高点，难道不为一志?难道非如古人道貌岸然，不近身外百物，终日四书五经，一心谋官爵求腾达才算一志?

　　我走过了一辈子的路，我不担心有志可丧。——我少无鸿志，老有何求?我倒是感觉到，老而玩物，足可怡情的。

　　所以，我老了，尚结缘于中阮，开始炳烛之学，欣然!

　　(作者简介：杨德春，湖北省松滋市街河市镇向上中学退休教师，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会员，松滋市东方书院特聘撰稿人)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