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21日11时20分（庚子年腊月初九），95岁高龄的岳母，在饱经沧桑、历尽艰辛后，带着无限的不舍与眷恋，静静地停止了呼吸，安详地走完了生命的全部历程。
昏暗的屋子里挤满了她的几代亲人，子孙们怀着无比的悲痛与怀念，沉痛悼念这位慈祥的高寿老人！
岳母的灵堂设在她居住近百年的老家，灵堂正前面的四方桌上，安放着岳母的遗像。寒冬的夜里，沁入骨髓的寒气浸入室内，亲人们为老人守灵。纤弱的烛光伴着冷幽幽的灯光，低沉的佛歌伴着无言的沉默，送行的锣鼓伴着悲伤的泪水。
此时此刻，我跪拜在岳母灵前，默默缅怀老人的历历往事，祈祷岳母在天堂健康无忧，吉祥平安，万古流芳！
初识岳母是在50年前。那时，年轻的我正好参加松西河一桥建设，因与妻同学的缘故而与岳母早年相识。随着流逝的岁月，终于让我读懂了岳母这本厚实的珍藏宝典。
1926年，岳母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在半殖民半封建的旧中国，她没进过一天学堂，目不识丁。自幼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苦日子。在艰难困苦的年代里，她与岳父结为伴侣，养育了二男四女。
岳母是一位勤劳朴实、善良厚道、胸襟开朗、豁达仁慈的女人。她一生勤奋好强，不怕吃苦，不怕受累。在倍受煎熬的岁月里，凭着她瘦弱的身躯，惊人的毅力，把一个家大口渴的大家打理得井然有序。
那时，岳父是一家集体企业的竹器工人。虽然有微薄的工薪补贴家用，但总是难以养家糊口，维持生活。强势的岳母担起了种田挣工分及养儿育女的重任。无论是合作社大集体，还是包干到人、分田到户，岳母和男人一样，干着非女人所干的活。什么耕田犁地，抛粮撒籽，打谷扬掀，什么活都能干，什么苦都能吃。邻居奶奶告诉我：那时搞大集体，公社和大队里的奖状和热水瓶之类的奖品，都是被你岳母拿走了。在最困难的三年自然灾害年代里，为了能使一大家人吃饱穿暖，度过难关，为了使子女们能上学读书，她熬费心机，绞尽脑汁，苦心经营这个家庭。她虽然一字不识，但天性聪颖，精明能干，把一大家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总是计算得恰到好处。上世纪70年代中期，为了使居住条件赶上形势，她和大儿媳在自家门前板砖围窑，将原来的土砖茅草屋改建成红砖青瓦房。
在我心中，岳母真是一位可敬可颂的伟大女性！她承担了常人难以承担的重任。养儿育女，她将个个子女抚养成人。二个儿子读书参军就业，四个女儿热闹风光嫁人成家。十里八乡的乡邻们没有哪个不佩服，没有哪个不赞美……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岳母的坚韧终于摆脱了饱受煎熬、含辛茹苦的困难环境，生活终于向她露出了笑脸。随着孙子们的降临，她更是喜在眉头笑在心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劳累了大半辈子的岳母稍有歇息，到了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美好时候，可万万没想到1989年，这个永远难忘的年份，岳父身患重病医治无效离开人世。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她又得知工作在沙市的大儿子身患肝癌。大儿子是岳母的心头肉，是家里的顶梁柱。原本已在北京卫戍部队退伍安排在北京工作，为了照顾老人和家庭与人对调回家，在沙市自行车总厂油漆车间任党支部书记。谁知，恶劣的污染环境使其患上了不治之症，在顽症折磨半年时间后，终被病魔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可怜的岳母啊！她竟遇上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失子丧偶的岳母，伤痛苦苦地缠绕着她，就像灰蒙蒙的天空，被郁闷的乌云笼罩着。岳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经常以泪洗面，抑郁攻心，原本硬朗的身板也迅速跨掉了许多。
岳母本应和儿媳们住在一起。可生性好强的她，不愿向命运低头，也不愿增加子女们的负担，坚持一人独居。在独居生活的日子里，她总是脚手不闲，劳耕不辍，将房前屋后的空地种上时令的蔬菜。鲜嫩可口的蔬菜成了菜市场的抢手货，同时，也成了子女们的菜园子。汗水换来的物质成果，使她感到生活充实，感到自我价值，感到心安理得。
在寡居多年后，岳母开始信仰佛教，时常到附近的寺庙里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有时也在寺庙里烧点香纸。她的内心世界是：极乐世界是人生最好的归属，行善积德，普度众生，祈祷和平，造福人类是她信佛的宗旨，但更重要的还是保佑她的子孙们……
“母爱真是奇妙的良方。”记得我和妻子初恋时，浪漫的爱情在世俗面前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岳母一家人时常争论我的前世今生，很不看好我穷酸的家境，已接受的彩礼又托人送还我家，对我这个未来女婿进行了全方位360度无死角的观察与考验。最终岳母不仅没有嫌弃我的穷酸，反而认可了我的坦诚与勤奋。仔细想想岳母的心思，这一切都怪不得她。可怜天下父母亲，谁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到靠得住的人家呢！谁不为自己的女儿终身幸福而考虑呢！
自从我们成家后，小家庭也就成了岳母心里最敞亮的地方。美好的生活愿景，一遍一遍在她心里翻腾着、向往着、期待着……
我时常在想，岳母对我如此信任，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我，我应百倍回报岳母对妻子的养育之恩。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记得有一篇文章，意大利《机会》杂志社记者采访世界首富比尔·盖茨：人世间最不能等待的是什么？比尔·盖茨没回答是“机会”，也没说是“商机”，却说到：“人间最不能等的莫过于孝敬父母”。
是啊！父母恩情深似大海，孝敬父母时不我待，刻不容缓。这些年，岳母像黄土高原上的一棵松柏，屡经风吹雨打，独居多年后已逐渐衰老，确实需要儿女们真心呵护，真心慰籍。平时，虽然儿子媳妇、姑娘女婿们都给了老人不少照顾，我和妻子也经常看望，时常给老人一些零花钱，购买一些生活用品，确保老人随季节变化添制一些衣服，生病及时陪她就医，逢年过节及生日陪老人在一起团聚。尽管如此，但老人独居毕竟还是孤独的、寂寞的。
“羊跪母乳，狐死首丘，越鸟南栖，曾犹如此，人何以堪。”
2010年，岳母已是85岁高龄，她仍然念念不舍她的老窝。儿女们多次劝说，她总是不肯答应和儿女们住在一起。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和妻子谎称单位工作忙，家里的宠物狗需要人喂养。一生喜爱猫狗的岳母答应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近半年时间里，早晚，在房前屋后遛遛小狗；白天，左舍右邻的老人陪她拉拉家常、打打麻将；晚上，电视机前看看新闻。这些日子，她算过的比较舒坦。
有一天，一位邻居奶奶告诉我们，说岳母打麻将时，手脚发抖，似乎有些恍恍惚惚。我们将这些及时向她的子女们告知。尔后，将老人送到医院检查，其检查结论是器官衰竭，需住院治疗。这一次，我和妻子陪着她在医院住了半月之久。
借岳母生病住院的机会，妻弟为了方便照顾老人，向他在三医工作的领导请示后，给了老人一间暂住的单间。至此，妻弟担负起边上班边照顾老人的重任，这一住差不多就是七八年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用一颗虔诚的心，经常抽空去看望她。为了方便与老人联系，我们给老人购买方便操作的老人机，为了使老人住得舒适安逸，给她购买电视机、电风扇、电暖气及方便行走的轮骑车。近些年，我们在武汉带孙子，老人的照顾全由妻弟妻妹及妹夫她们负责，每次回去看望岳母，她总是说：“你们别担心我，尽量把孙子照顾好。”我被岳母的一席话深深感染着。一个身拖病躯的高寿老人，毅然释放着对子孙们爱的无限光芒。“丝丝白发儿女债，历历深纹岁月痕。”在她的心中，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没有孰重孰轻。在漫长的岁月里，在她无私的付出后，永远放不下的仍然是她的子孙们……
2016年，岳母已是90高龄。虽然行走不便，但说话响亮，耳聪目明，衣着整洁。那年，我和妻子都已退休，望着老人苦苦哀求要回老家去住，我们不得不把被子行李搬到她的老家，陪着她，照顾她。此间，我协助妻子，上街买菜，请医上门，挖地种菜，烧火做饭，只要老人满意我们就高兴。
瞧见坐在老家门前的岳母，太阳照射着她如银丝般的白发，微风刮过她历尽沧桑的面容，她分明是在执着地固守和回味她在这里经营了一辈子的人生时光……
在陪伴岳母半年时间里，她总是久病不愈，也不肯去住院治疗，我们只好在城里请社区医疗室的胡医生及老中医王医生上门问诊治疗。两位医生看老人年岁很高，担心怕有什么不幸，很不情愿上门。我们向两位医生公开承诺，若有不幸，概由我们负责。
记得最后一次住院，因弟妹们都在上班，是我和妻子陪着她去的。我用轮椅推着岳母，抽血化验，彩超、CT、核磁共振。检查的结果，最终还是肾脏出了问题。仔细瞧见岳母衰弱的神志，暮色中零乱飘散的银发，让人明显感觉出时光在对生命进行着蚕食，衰老的迹象在不断刺痛着老人。真没想到这也是岳母，最后一次住院治疗。
岳母离开我们一年了，我们似乎无端地少了一份沉甸甸的母爱，似乎孤独地失去了所有依靠。望着岳母老家留给她度过晚年的空房，唯有门前两棵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仿佛仍然蕴藏着她的梦想……
岳母也是我的娘！我祈愿天堂的岳母不再有病痛的折磨，我更祈愿时常在梦中看到岳母慈祥而幸福的笑容。
请岳母放心！每年的春节和清明，子孙们都会祭奠在您的墓前。愿远在天堂的岳母，德泽后世，保佑您的子孙后代永远幸福安康。
2022年1月（辛丑年腊月）写于武汉
（作者简介：肖学平，湖北省松滋市政协三届、四届副主席，正处级资政员；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曾在《紫光阁》杂志发表人物通讯《惭愧万家百姓心》，在《湖北日报》《荆州日报》《党员生活》《领导工作研究》《省直机关党建》《企业家》《人才》等杂志发表理论文章、论文数十篇。其中：《乡镇党委制度建设问题分析与对策思考》《借改革东风，抓企业党建》分别被中央党校出版发行的《中国社会科学文库》《跨世纪改革发展战略文献丛书》收录。与省委党校教授合著《现代思想政治工作概论》一书。在大楚英才网、东方乐读、高成文学百部百册等微刋发表散文、诗歌若干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