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想起母亲，我就流泪。

母亲1932年出生在湖南省安乡县安武乡蒋姓大户人家。母亲上面两个姐姐，下面四个弟弟，只上了一年半小学便辍学帮父母干家务和照看弟弟。她特别喜欢看书识字，常常偷空捧着弟弟们的课本阅读，不认识的字就问他们。因此，母亲认识很多字，能像唱歌似的背诵很多古诗词，讲述很多历史名人故事。

17岁那年，母亲由大人包办嫁给了父亲。他们双方都是地主家庭。父亲是独子，粗暴专横，常常无故打骂母亲。母亲软弱怕事，从不敢反抗，只是默默地流泪，也不回娘家倾诉，只叹息自己命苦，必须忍耐，家丑不外扬。

其实，母亲每天东方才破晓便起床做家务，空闲便缝补衣裳，纳鞋底做鞋子，对爷爷奶奶孝顺周到深受邻友称道。

母亲共生育了11个子女，只存活了五个。每个婴儿都没有奶吃，须将米磨成面，用面糊喂养。家里人囗多，非常贫困，我们的衣裳是补了又补，鸡蛋须卖了换钱贴补家用。家里若有好菜须留着待客。

可是每当有客人来了，父亲陪着聊天，母亲一定会给客人煮三只糖水荷包蛋，同样也会给父亲煮三只糖水荷包蛋。我的幺爷爷七十多岁了，一个独女也出嫁了，是五保户，每隔两三个月必来我家做客。母亲总会煮三只糖水荷包蛋招待他。

四组村民王某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之人。那时已分田到户，每年上半年青黄不接时他家无米下锅。有次他借遍了半个村子没有借到米，终于在我母亲手里借了三升米。他感激不尽，经常逢人夸奖我母亲。

48年前，那时的一分钱都特别值钱。那年我7岁，有天在周姓邻家房间捡了一角钱，一口气跑回家喜滋滋地交给母亲，满以为会得到她的表扬，哪知母亲问明来由后马上将钱退回了周家。

我们家里人伤风感冒肚痛之类小病从没花钱看过医生，都是母亲用土偏方治好的。周围邻居家有人感冒了都向她求助，母亲总是很热心用偏方帮忙治好。

夏夜乘凉，我和妹躺在门板上，母亲坐在旁边，一边给我们摇扇驱蚊，一边给我们讲感人的历史名人故事，同时像唱歌似的背诵一些古诗词。那抑扬顿挫的婉转声音至今时常回响在我的耳边。

我和妹妹小时偶尔打架，母亲总是这样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牛马畜生动蹄脚。”同时，她又不断地自责：“都是我的错呢。都是我的错呢。”这样我和妹不好意思继续打架，立即平静下来。

有年冬天，我五岁，妹妹三岁。母亲正蹲在堂屋中央低头剁大堆猪草。我们姐妹俩绕着屋内墙边追赶。妹右手拿着一件枣红色棉背心。突然，她用手朝屋中间一扔，棉背心盖在母亲左手背上。母亲右手举刀将左手食指连砍了两刀，顿时血流如注。母亲右手急忙放了刀，按住左手食指，站了起来，望着我们"哎哟，哎哟"地痛哭。我们停止了疯跑。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痛哭流泪的母亲。

如果母亲换着是父亲，那天我们姐妹俩一定会遭到狠狠地毒打痛骂。可母亲除了自已哭泣，忍受疼痛，并没有半句责备的话。她匆忙用生石灰粉涂在伤口包扎，又继续剁猪草。

每次一家人围在桌边吃饭，母亲总是担心猪饿得可怜，总要提着一大桶猪食去喂猪。我们吃了一半饭，她才端了饭碗来到桌边，却只拣大家都不爱吃的腌菜往自己碗里夹。这时，我和妹看不下去了，都抢着给母亲夹新鲜菜。

有年冬天，母亲攒了几十只鸡蛋和几斤面，天未亮摸黑走到二十多里远的西湖农场去卖。上午突然下起了大雪，我们都替她担心。那天母亲在三九严寒的雪天里饿了一整天才卖了四元多钱，舍不得花一分钱买东西吃，返回时向一户人家讨饭吃未给。她实在饿极了，便在路边菜园里扯了两三片白菜叶就着雪吞咽，天快黑时才走近我组路边最前面的宋家。宋家母亲死时女儿们讨孝米，母亲给了两升米，她们非常感动。此时，看到母亲饿得踉踉跄跄在雪地上精疲力竭地走路，他们连忙小跑上前扶她进屋，热了饭菜请母亲吃。

母亲一生勤俭朴实，喜欢主动同情帮助别人，却害怕麻烦别人。随着岁月的流逝，母亲的记忆力下降了，视力更加模糊不清，身体各种疾病也越来越多了，总担心会给子女带来负担。有几次她想绝食轻生，都被我们再三安慰劝阻。那时我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陪伴母亲，妹妹生意忙，姐姐远在长沙，母亲住在湖北大哥家，湖北方言不太明白，也没有熟人，非常孤独寂寞。

2004年农历闰二月十八，大哥回湖南买东西，母亲便在那天晚上乘着黑夜悄悄摸进门前的堰塘溺水身亡。投水前脱下了我给她缝制的新蓝花棉袄，内袋里依然放着我给她的没舍得花的400元钱。

十几年来，我非常思念母亲，不断地忏悔自己的不孝。我经常在梦中看见母亲。在阴间最初她过得并不好，穿着破烂，病得瘦弱不堪。我抱着母亲大哭。听说子女行善积德回向亲人可以超渡亡灵，于是，我像母亲一样尽力节俭主动帮助别人，将每天的功德回向母亲。后来梦到她，穿着崭新的绸缎衣裤，变得年轻白胖，手中拿着一叠新钱，高兴地坐在我的双膝上。我一定要继续行善积德，回向给所有众生亡灵，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永远健康快乐，吉祥幸福！

（作者系湖南常德人，店主，信仰佛教）

编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