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家的田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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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23-09-29 【来源:站内原创】 【作者:裴大军】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冬日的早晨,走在老家的田埂上,薄霜,微冷。

四周的原野空阔、辽远、静谧。田埂上长满枯草,堆着土坷垃,婉蜒曲折,伸向远方。路虽不平,走走停停,但也应了散步的节奏,感觉踏实,接地气。

人过五十,到了怀旧的年龄,故地重游,更容易触感伤怀。

分田到户以后,我童年的故事便锁定在老家的田埂上。

春耕时分,我总是看见父亲穿着衣,牵着水牛,驾着犁具,全副武装,一路呵斥着在田埂上行进。那时候年纪小,只感觉到大人们成熟男人的坚毅、稳重,指挥着千军万马似从容,从不曾想过这些情景背后生活的艰辛,父母的不易。

每年七八月之交,气温最高的时候,正值农村“双抢”,家里缺少劳力,我们三兄弟也不得不参与割早谷、挑草头、打稻场、插晚稻等体力劳动强度很大的农活。尤其是插秧的时候,田里的水早已被晒得滚烫,又洒上了化肥,腿上皮肤灼热难耐。为了防止蚊虫叮咬和太阳曝晒,不得不穿厚一点的长袖衣服,一垄秧插完,衣服上面的汗液早已结晶成大片的盐粒,腰酸背痛,瘫软在田埂上,恨不得不再起来。

夏季雨水多,每当雷雨过后,我们便带上渔具,飞快冲到田埂下的水沟抢占地段。那个时候的回游鱼最多,来捉鱼的男孩子也多,如果不早点来抢占有利地段,便白跑一趟。有时候因为分段不清,鱼儿乱窜越界,往往会打起来。现在普施化肥和农药,田间沟渠也作了硬化处理,水流中已不再有鱼。

秋收的时候,劳动强度稍轻。也许是那段时间,我正在学校上课,所以家里的农忙参与得少些。只晓得秋收以后,要耕地、耙田、碎土、平垄、清沟、烧火粪、种油菜或萝卜白菜。家里两三亩地,全靠父母操劳。只见到他们的身影在田埂上来回不息。

那些在田地里、田埂上、稻场上不分昼夜、辛苦劳动的场景,我永生难忘。如此操劳,一家人依旧生活贫苦,更加坚定了我发奋读书、摆脱现状的信念。

后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当了教师,终于脱离了那块劳苦不堪的土地。我只记得母亲送我走出家门,挥手告别的时候,回望田埂上她那孤单、瘦弱的身躯,猛然泪涌。我觉得我要到我广阔的天地里去自由翱翔了,可是父母辈们依然困守在这片土地上。

父亲面朝黄土、背朝青天,在田地间劳作了一辈子,所有的血汗和泪水都洒在了田间地头。最后终于累倒在田埂上。2018年秋天病逝,友邻们抬着棺木,送他上山的时候,在他曾经劳作过一辈子的田埂上三步一停、五步一歇,要让他入土之前,最后再走一次这段田埂,记得回来的路。那悲壮的气氛让我欲哭无泪。

农历2019年的春节,疫情爆发,突然封城、封村、封路。我也被困在了老家。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一时之计,还盼望着迅速恢复正常,好去上班。不想,三四个月以后,才逐步解封。

在封控的那段日子里,焦躁、颓废情绪蔓延,城市过于集中的居民小区尤甚。此时,农村的优势便充分显现:屋后宽敞的庭院、门前开阔的活动空间、田地里新鲜的蔬菜、院子里鲜活的鸡鸭……我忽然觉得,我并不是被疫情困在了老家,而是这特殊的背景让我重返田园时代。

那段日子里,我经常到田埂上漫步。也经常看到母亲挎着篮筐走过田埂,到地里拔萝卜、挖白菜。一大家人的生活便在这篮筐里、田埂上。

2022年元旦,侄儿大婚,田埂上迎亲的鞭炮震天动地,年轻一代的火热生活又有了新的开始,生命轮换,田埂依旧。

小时候,耕田种地的主要动力还是牛,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牛。于是,放牛便成了我们小孩子的必要劳动。狭窄的田埂上,只容一人一牛,有的地方不够宽阔牢实,牛会滑陷到旁边的地里去。因为放牛而踩坏人家的田埂,从而引起争吵的事便时有发生。

这些年来,老家农村已基本实现半机械化,无需再养牛了。为了便于机械通行,田埂进行了扩宽、整平。现在的老家,除了农忙季节,机械的忙碌之外,以前的农忙场景不复再有,那个时代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那些穿着精致帅气、打扮花枝招展的年轻人,还会走到满是泥土的田埂上去吗?

就我自己而言,几十年的教育生涯,每天起早贪黑,承受工作重压,过着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生活,依旧辛苦,人生的舞台只不过是从田埂上换到了讲台上。

活到五十岁,历经半个世纪,也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不然,古人何以称五十岁为“天命之年”。生活过的岁月,经历过的事情,奔走过的轨迹,接触到的人们,一切皆已风轻云淡。正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回首来时路,也无风雨也无晴。

田埂上漫步,享受乡间的宁静,感受怀旧的沧桑,领略时代的变迁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2023321日于新疆双河)


(作者系湖北省松滋市二中援疆五师双河市89团中学教师)


编辑:张启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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