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儿时，当在城里工作的二爹二妈回到老家做客时，奶奶会做一桌好吃的，姊妹几个就特别高兴：在大人面前嘻闹，人来疯似的撒欢……届时的乡村，刚刚分田到户，家家有四五个孩子，人气很旺，贫穷着、踏实着，生生不息！

自20岁离开故乡到外地读书，而立之年到南方打工，每次回到故乡都如匆匆过客。退休之后，时间不再是奢侈品，便想回老家好好看看。

这些年来在外打工，有人问，你老家是哪里的？我一时说宜昌，一时说松滋，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哪里人似的，直到有个同事，很有底气地说：我从来不会说婆家是我的老家。这句话好像点醒了我，对啊，我是湖北松滋的！

松滋属于荆州市，坐高铁回家得从荆州下车再转汽车。回家的第一站在荆州落脚，踏着荆州古城的青石板，到宾阳楼、张居正故居、关帝庙、博物馆，补一段历史，感受一段荆楚传奇，会一个老友，补一段青春的记忆！

第二站是松滋城区新江口“强强餐馆”与家人小聚。鱼糕、酸菜鳝鱼、肉丸汤加上黄黄的鸡蛋皮、粉蒸南瓜叶……家人准备了满满一桌家乡菜，吃上地道的家乡菜，听听乡音，有一种满足感。

吃罢午饭稍事休息，有人打松滋“花牌”，有人打麻将，松滋传统的娱乐方式吧。麻将花牌，我都是外行，不知道从哪里起牌，和牌也不知道有什么技巧，只能全凭运气。在老家热闹场，我是孤独的！妈妈也不会打麻将，于是我约妈妈去街上转转。

妈妈的一对金耳环，是她70大寿时，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10多年了，她一直戴着，饱经风霜，有些脏污需要去清洗。我们来到“老凤祥”金店，售后维修师傅见妈妈背驼不方便上楼，下楼来帮她取下，清洗后又如新的一样光泽照人。妈妈再次戴上，无比欢喜。

妈妈老了，见人就唠叨“我是XXX的妈妈，XXX是我的儿子，这是我的女儿……”。我不知，这个世上茫茫人海,谁会在意你是谁，是为了谁，但有那么一位驼着背的老人，心心念念地“唠叨”，不为世人、后人所喜，但这些“唠叨”又深藏着母爱之伟大吧

第三站，才到达儿时生长的乡村。弟弟开车送我和妈妈过去，在小店里买了清明吊准备去给爷爷奶奶上坟，同时去居住在老家的哥哥家里看看。

乡级公路修得极好，路过一块柑橘园，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公路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一个招牌写着“花木培育基地”。听弟弟说，这些山都有人承包了，种植城市小区需要的各种树木，长到几年后便移栽到城市小区绿化。前些年，城市房地产高速发展期，承包户有较好的经济效益。

拐过一个又一个山头，便看到爷爷奶奶的安息地了，山野寂静，墓碑静静矗立，字迹清晰可见。我高三那年，奶奶爷爷相继去世。为不影响我的学习，家人没告诉我。我放假回家时，还在喊爷爷开门！他们的心愿是希望我们考学，跳出“农门”。为此举全家之力，供我们几兄弟姊妹读书，学费需要东拼西凑，找邻居借（他们有台商亲戚），找亲戚借……直到今天，我们的节俭意识、金钱观应该都是小时候金钱的极度匮乏烙印下来的。

弟弟用打火机，将给爷爷奶奶的“纸钱”点燃，插上香。我们跪下去磕头，祷告……最后，点鞭炮，响彻山野，一缕轻烟升起又消散……妈妈前些年总跟我们一道下车，今年背更驼了。她在车上等我们。我们回到车上，弟弟开车上路，车轮滚滚，红尘滚滚，背后是一片青山旷野。车一会开出山林，见到一个堰塘，几栋房屋，明净的田野出现在眼前，那么久违与真切，啊，到家了！

推开门，嫂子一个人在家，哥哥在附近厂子打工赚钱贴补家用。30多年前的乡村记忆：小学、医务室、村委会都搬迁了，留下来的，是熟悉的田野，那块我插过秧的“四斗丘”。还在，嫂子种了豌豆角，摘下来挑到城里菜市场去卖。

乡村零星看到几个老人，年轻力壮的在城里打工咧，小孩子也极少见，一般在城里读书了。看到老伯从门前经过，他是当年的队长。他穿一件白衬衫，背还算挺拔。我叫“伯”，他应声。再走近看，他头发花白，脸些许浮肿了！家常几句，他问我多大了，当了奶奶没有，他的孩子如我一样大，有两个孙子了……他一语说中我的期盼哩，原来我的愿望的根是在这块土地里的！

妈妈在家是坐不住的，村里的乡村大道铺成了水泥路，我们去走走。她看到芬伯母的儿子，便说，以前回来时，***妈总过来跟我们拉家常咧，今天没见来呀（芬伯母是妈妈年轻时的好姐妹，前几年去世了）。我们又去玉姐家窜门，玉姐在园子里种菜，远远地见着我们来，停下手上劳作邀请我们到她屋里坐坐，热情地拿出苹果、沏茶拉家常。她一个人守着一排房子。她的父辈不在了，老伴儿前几年也去世了，两个儿子在外打工，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成都，都已成家……她的堂屋正中央挂着一幅照片。她说这是她儿子，那个打着小领结的是大孙子，正中间穿着红色旗袍的是她。这是她的全家福……她一个人在家，种田地、菜园子、养鸡，为的是孩子们过年回来几天，家里什么都有哩……孩子是多少父母的信仰，是多少中国人脸朝黄土背朝青天也心甘情愿的信仰！

她60多岁，头发全白了。她说她一周去赶一次集，骑摩托车去卖吃不完的鸡蛋，又买些需要的物件。她高兴地指着她的摩托车说，是儿子在网上给她买的。被土地滋养的玉姐，风霜刻在她的头发上，但她的声音流淌着乐观与积极向上的能量，深深地感染着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看乡村日出，拍了所见所喜，心被点亮了，发了一个“朋友圈”，名曰故乡的原风景：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走在田埂上，露水打湿牛仔，又见隔壁婶娘在堰塘搓洗衣服。田野里豆角圆鼓鼓的，村头的橘子花白，娇小动人！沿着小河前行，路边的蒲公英静静开放，红花苕子开遍田野！

过了一会儿，我去走儿时上学的庙坡路。我爬上庙坡，去找我的小学。燕子排列成群掠过头顶，拿出手机来不及拍照，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儿时的玩伴呢？那些一起跳房子踢键子的孩童呢？我们的学校呢？都无影无踪。我站在山岗上，看到乡村小楼散落乡间、看到小时放牛的田埂、一条奔流不息的小河、两个骑着摩托车的村民……我的故土乡村，很少见到儿时成群结队的孩子去上学堂，很少见到年轻人的身影了。学校已搬到城里，守着这块土地的，大多都是60岁以上的乡邻，往日的生生不息，仿佛成了一种奢侈，一种深深的落寞敲击内心深处，河流倒影出我的模样，头发已渐渐花白，那个扎着小辫子穿着花衣裳的小姑娘变了模样！

太阳高高升起，嫂子做好了早饭，一如既往地丰盛，小时候几姊妹抢着吃卤豆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去四斗丘摘豆角。风吹过田野，太阳火辣辣的，汗水流淌在脸颊。我在心底默默地向故土乡村致敬，向每一位辛勤劳作的人致敬，向勤劳朴实的亲人致敬！

我爱我的故乡！

(2025年5月21日)

(作者简介：德兰P,祖籍湖北松滋，湖北宜昌大学中文系毕业，曾就职于深圳某上市公司，从事财务工作多年，目前为退休人员，常居深圳。爱好写作，早年曾在宜昌某期刊发表作品《感悟三十》，后在深圳工作于公司内刊发表作品数篇。)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