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领导缘何“造纸”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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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17-10-23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彭友茂】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中国的汉字总数超过8万个,常用的有3500个。因此,讲话、写文章,没用错、读错字的人恐怕不多。不过,同样是写错、读错了字,情况不一样:我老汉这样的行将就木之人,走在大街上,多一个不显多,少一个不见少,即使大庭广众之下把某个字读错了用错了,哪怕错得很可笑很离谱,也不过像大西洋里死了一条鱼那样平淡无奇。可“主角”要换成我们的某位领导同志,影响可就大了,那“‘笑’果”,比禽流感传得还要快还要广。

  引发我旧话重提老调重弹“领导读错字”的,是这么一件事:半年前,我去参加一个与会人员多达二三百人的表彰大会。会上,一个正县级领导也是S单位的一把手讲话中把造诣读作“造旨”,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有意思的是,在时隔两个月之后的一次规模同样不小的大会上,是他,是他,还是他,依旧把造诣读作“造旨”(这事把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名言,戳了一个大窟窿——笔者)。看得出,有着在职研究生学历的该领导,习惯于“遇字读半边儿”,压根儿不知道造诣一词的正确读音。

  如果再进一步扫描,人们便会想到,有的领导把酗酒读作“凶酒”,有的领导把惬意读作“侠意”,有的领导把掣肘读作“制肘”,有的领导把兢兢业业读作“克克业业”……情况有所改观的是,现在领导们大会上念的发言稿多为秘书写的打印稿,手写稿几乎没有,所以,少有再把大干、苦干加巧干的“巧干”,念成“23干”的了。

  这里,我想知道并对此产生研究兴趣的是,在会议上或其他场合,听出领导把类似“造诣”读错的人,不会是三个两个十个八个绝无仅有吧?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左左右右,怎么就没人给我们的领导同志加以提示、提醒?以致让领导同志“造纸(诣)”不止,大丢其丑?

  绞尽脑针,冥思苦索,想来想去,我推测、归纳出以下几个原因:

  上级不愿提醒。作为本地的上级领导,自有他的城府:虽然与“造纸”者属于上下级关系,但大家在本城(市)的同一地块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连“读错音”这类无关清正廉洁和工作作风的小事小非,也批评指正,那不小题大做婆婆妈妈了吗?作为“上级的上级”——上面来的领导,特别是远道而来、“莅临指导”的上级领导,下级单位的领导像接天神一样迎送“零公里”(现在可能被明令禁止了),热情洋溢,毕恭毕敬,好酒好饭地陪侍、招待,下级领导偶尔读错了字,小菜一碟嘛,哪好意思予以纠正?

  同级不便提醒。不用说,听出“造纸”声的,班子里的同僚最多,然而能提出、提醒的却最少。何也?原因很简单:在单位(或系统)的班子里,“一把手绝对真理,二把手相对真理,三把手没有真理”,这既是网络上的调侃,也是不少地方官场上存在的事实。所以,对这事,让二把手去提出、提醒,这无异于挑战一把手的权威;“没有真理”的三把手连二把手都尊敬有加,你让他去提醒、纠正一把手的错误读音,很难啊。让四把手N把手去完成这个任务,如同“兔子枕着狗蛋睡”,能吓破胆。反过来,“造纸”者并非班子里的一把手,仅是普通成员(委员或常委),情况会怎么样呢?回答:照旧不怎么样。本来,一把手可以居高临下地给予提出、提醒,可一把手不傻,他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今天给这个建个议,明天给那个提个醒,后天再给第N把手来个批评,真要那样做,到了组织来人考核的关键时刻,谁还给他这“班长”划√,垫好言?所以,为了维护班子的“和谐”、团结,领导班子里的人猴精猴精——这也是通过长期不断地碰撞、磨合,班子内部成员形成的一种共识,达成的一种默契:同僚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互相舔伤疗伤可以,互相揭短“拆台”万万不能:只有人人上天言好事,方能个个下界保平安,难得糊涂。

  下级不敢提醒。实际情况有三个层面:与领导处得好、走得近的,无时无刻不在期盼巴望着让领导赏顶乌纱帽。他们对领导无限忠诚,言听计从,恨不得连领导同志上厕所也要肉麻地用副词“亲自”去表述。让这些常向领导打小报告、“唯领导马首是瞻”的员工给“造纸(诣)”者提出、提醒,以自己的前途、命运做抵押,他也不干哩。此为第一个层面上的人。第二个层面:单位里忠于职守,埋头苦干,遵纪守法,爱岗敬业,既不去与领导套近乎,也不会与领导“过不去”的职工——这是一个单位里的庞大群体。他们平时安分守己安常处顺安心工作安然度日从来不关心他们认为的“身外事”,朝九晚五,按点上下班,领导讲话对不对,有没有差错,“忠厚传家远”,心如明镜台。他们也不去管那些闲事。第三个层面,单位里为数不多或者说极为少见的几个人,即领导眼里的“刺头”。他们身上有缺点,可他们最看不惯容不下领导们的以权谋私,任人唯亲,作风霸道。他们与领导尤其是与一把手的关系闹得很僵,却又动不了领导的一根毫毛,所以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领导特别是单位一把手自己出丑露乖或“疖子出头”自栽跟头。一旦某领导公开场合闹出了“造纸”之类的笑话,他们幸灾乐祸,等于出了口恶气:“狗日的,这回出洋相了吧!”

  至于系统、单位外的人,这年头,人们大都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远比这大的台海两岸的人心向背和南海问题、钓岛问题、中印边界剑拔弩张的形势,他们都懒得关注,像某单位某位领导把造诣读成“造纸”呀,把医生打针打臀部说成打“殿部”呀等破事,更激不起他们神经末梢哪怕微小的震动。

  正因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有听到“造纸”声的人,除了看领导出洋相的,就是“私我者”“畏我者”“有求于我者”。如是,“吃瓜群众”一多,没有人会像童贞未泯、口无遮拦的小男孩那样指出“皇帝的新衣”是假的。

  于是乎,我们好多领导同志活成了张天翼笔下的华威先生,整天忙着赶场子作报告哇啦哇啦作指示发号召,以干代学,远离读书,还自我感觉良好,年复一年,“造纸”不止:没有也不可能像苏格拉底说的那样“我知道我的无知”。

 

  (彭友茂,山东《临沂日报》高级编辑,现已退休。出版集子:《学会扔香蕉皮》《凭杂文能找到朋友》。北方文艺出版社2015年年9月出版的《中国当代杂文家》有其专文记述。)

 

  编辑:杨东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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