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冬,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在中央电视台“等着我”栏目中我经常看到你:看到你为父母寻找到儿女,看到你为姑娘找到了初中时的恋人,看到你为老兵寻找到当年的战友……我为求助者找到了日夜盼望的人而高兴,我为你如此热心如此乐于助人而感动,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向我伸出援手帮我寻找。
舒冬,我要寻找的不是哪个人,也不是价值连城的什么宝物,而是要寻找相信。什么?寻找相信?是的,我要寻找相信。
我曾经是拥有相信的。在拥有相信时,并不觉得相信有多宝贵。而一旦失去相信之后,才知道人不可以没有相信。相信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失去了相信就失去了难得的机会。那年,有同学介绍我到南方工作。我不相信。当年我们在学校里不是处得很好,又分别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要给我找工作?假如我曾经再三拜托过他,要他无论如何给我找一份工作,那也有可能,可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找工作的事儿,他为什么要给我找工作?假如他在公司人事部门工作,招聘员工是他的职责,那也可能,可他又不在人事部门。又假如我有什么特殊的才能,那也是有可能的,可我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况且工作岗位如此好,要去的人一定挤破了头,我平白无故就能进去?我有100条不相信老同学的理由,没有一条理由能说明他所说的好岗位真的存在。我想,你居然连老同学都骗,太不像话了。我想,哼,你想骗到我,差得远哩。后来,他将这一岗位介绍给了另一个同学。再后来,我为没听老同学的话急得想跳楼。我质问自己:老同学是那么诚实善良的一个人,你有半点理由不相信他吗?你有100理由不相信自己,也没有半点理由不相信他。
失去了相信就失去了人性。小时候,遇上行乞的就会将仅有的几枚硬币送出到,哪怕这是父母给我吃早点的钱。这是因为我相信行乞者的话。他们说家中有病人,我就相信他们家中有病人;他们说他们家乡有旱灾,数百里的土地上颗粒无收,我就相信他们的家乡颗粒无收;他们说他们有多不幸,我就相信他们有多不幸;他们说他们有多贫困,就相信他们有多贫困。可后来渐渐不相信他们了,以为他们不是因为贫穷而乞讨,而是为了成为富豪而乞讨。别以为他们真的很可怜,其实那是装出来的。与他们相比,可怜的其实是自己。于是,无论他们是怎样的可怜相,我都不肯向他们施舍一个硬币。有一天,一个乞讨者说,他已经三天没有讨到东西,两天没有吃到任何食物。我不信,我甚至认为他每天能讨到几百元,晚上能坐馆子。我向比自己富有的人施舍,那不是很可笑?于是,我匆匆地逃离了。当天夜里,他死了,是被饿死的。我感到自责。他是因我死的。因我的冷漠而死,因我的不相信而死。从那以后。在人们的眼中我成了见死不救冷酷无情的人。
还有,失去了相信就失去了家庭的和谐;失去了相信就失去了同事的尊重;失去了相信就失去了食欲,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失去相信就患上了购物恐惧症,只要一进市场就头晕眼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伪劣商品,可又说不出理由。
舒冬先生,请你为我找回相信,让我能相信别人,好吗?
附:信早写好了,至今还没有寄出去。因为我突然对舒冬这家伙也不相信了。无利不起早。不给他好处,他是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人寻找的。谁说的?这还用谁说吗?想想就知道的呀。中央电视台人才济济,他不行贿能当上寻人团团长吗?行了贿不受贿可能吗?算了吧,不找了。
(作者系首届全国鲁迅杂文奖银奖获得者,其获奖作品为《麻雀为何要自由》)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