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网上有18名乡村干部联名呼吁恢复过去的集体经济体制,其理由十分牵强。他们推崇网上不时片面宣传的某红色村庄,这个村已成为一条街,它欠着银行几十亿的贷款无法偿还,却把自己装扮得吸人眼球。它干的全是低端产业,赚钱自然很难。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有位主管经济的中央首长看了它的财务报表就把它晾一边了。尽管一些别有用心和盲目迷信的人把它吹得天花乱坠,无奈主流媒体就是不认可——因为改革首先发轫于农村,不把那么多劳动力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中国怎能创造全球第二的GDP。
最近,我看了周有光百年口述的《逝年如水》,对18位联名者的内心似有点管窥。周有光先生是学术权威中的幸运者,他没有被打成右派分子,“文革”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他介绍我国人民公社高潮化时,有苏联专家来劝,你们不要搞人民公社,你们的人民公社就是我们从前搞的农业公社,我们搞农业公社失败了,你们也不要搞了。苏联解体后才曝光,他们搞农业公社饿死了很多人,死人最多的是昔日号称欧洲粮仓的乌克兰,一个小加盟共和国饿死了700万人。
周有光学的是经济。他说封建社会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的主要特征是劳役地租,第二、三阶段分别是实物地租、货币地租。集体化后我国废除了货币地租,农民种田交公粮属于实物地租,而公社用军事化的方式组织生产,就近似于井田制和劳役地租了。这是一种历史的倒退,是违背马克思主义的。
周有光还讲了4个故事:
1、大概在1959年至1960年间,他们去西北一个贫困县考察。县里对皇城来的人毕恭毕敬,为了让他们的车队通过,连夜开工干了几天,临时将一段马路进行了改造。请吃饭时给每人一张红纸单子,上面写了50道菜。上菜时一次上4道,客人尝了两口就撤走,又上4道,最后一算还不止50道菜。周有光对这种孔夫子时代拜祖宗的生活作风很不适应,把那张红纸菜单保留了十多年。应该有人好这一口,这种古风才得以传承下来。
2、进入困难时期后,买什么都要票证,他的老家苏州有51种票证,连买手纸都用票证。他们在北京买菜要坐5站路去朝内市场排队,队伍长得难见尾。他是全国政协委员,有一个特别供应的本子,可以从朝内市场的后门上楼,还可多买一点肉蛋鱼白糖香烟之类,另外可带家属到全国政协的一个俱乐部去吃饭。他每次去吃饭都碰到了同在政协的末代皇帝溥仪夫妇。
3、有个《人民日报》的记者奉命去甘肃调查人民公社化的情况,看到山上有死人,衣服都被扒光了。这些人都弯着腰在掘树根,可供充饥的树根尚未掘到人就冻死了。记者回京后害怕受到政治影响不敢报告,又不愿说假话,只好请病假回家了。
4、周有光有一次坐火车外出,邻座有几位安徽工人去大同开煤矿,一个人问另一个:“你那个时候怎么没有饿死?”另一个说:“我是厨师,每天做了吃的东西都存一点,放在盒子里,挖一个地洞,埋放在地洞里。半夜里,我叫我们领导起来,跟我一同吃。领导吃,我也吃,所以我没有饿死。”
最后的故事使我想起了那时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保管员算不上职务职位,顶多算个职业职守,但他的裤腰带上挂着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钥匙,管着全队的各种物资,主要的就是粮食。那时号召增产节约扫仓库,他随便扫一下仓库家人就饿不着了。
眼下联名的18名基层干部都比保管员的级别高,“别把豆包不当干粮”,集体化时代他们可风光哩。社员出工,他们管出面派工,虽然有时也跟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但毕竟是“有时”,若是常态化就流于本末倒置不务正业了。社员都喜欢在地里磨洋工逗闹嬉戏,他们便张嘴呵斥,但真心听从呵斥的不多,因为社员的心里也在呵斥他们,都眼红他们比厨师、保管员的生活还好。
其实,实行承包责任制后,他们的生活依然赛过老百姓。只是近几年的打虎拍蝇,让他们有点不自在,生活不如往日滋润了,“梦回吹角连营”也很正常吧。
2018/8/31于上海南箐园
(作者系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其杂文《贪腐的起点》获第三届“克权杂文奖”三等奖)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