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商人冷子兴，对贾府的观察入木三分：“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端的是“若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而“老革命”焦大，面对贾府里的一群不肖子孙，气愤得直接开骂了：“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两段评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评论虽然很“毒”，但是非常确切和真实。贾府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现状着实是“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贾敬、贾赦、贾珍、贾琏、贾蓉、贾环等一干人的所作所为，为评论做了最好的注脚。其实，贾府者，清王朝也(也可能喻指整个封建专制王朝)。小说借这两人之口告诉人们，清王朝已经烂透了，内部不可遏制、愈演愈烈的腐朽和腐败，逼使它最终走向衰败和没落。

　　清王朝走向衰败和没落的原因，《红楼梦》之外也有很多评论。这里只举两例：晚清赫德曰：“恐怕中国今日离真正的改革还很远。这个硕大无朋的巨人，有时忽然跳起，呵气伸腰，我们以为他醒了，准备看他做一番伟大事业。但过了一阵，却看见他又坐了下来，喝一口茶，燃起烟袋，打个呵欠，又朦胧地睡着了。”①可不要小看赫德，他是英国人，但职掌中国海关近50年，为朝廷提供了大量税收，也创造了一个最为廉洁的衙门。他零距离观察中国几十年，是位最权威的“中国通”。他对大清的评论，形象而又诙谐，最重要的是非常准确，病灶就是两个字：沉睡。

　　清朝正是一个沉睡的国度，从康熙到乾嘉再到晚清，一直沉睡着。发生在道光朝的鸦片战争，把它打醒了，方知大刀长矛打不过洋枪洋炮，于是开始办洋务，“师夷长技以制夷”。然而，很快它又睡着了，沉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中。甲午海战一役，又被打醒了，开始变法，搞君主立宪，派五大臣出洋考察。但很快又睡着了，根本不想从根子搞改革，直到最后“睡死”为止。沉睡二字让人想到了一连串的词：闭关锁国、愚昧僵化、抱残守缺、固步自封、夜郎自大、鼠目寸光、一叶障目、关起门来做皇帝……正是这些东西，逼使大清最终走向衰败和没落。

　　当代著名学者雪珥说：“中国之所缺，正在于以‘实心’做事者少;中国之所滥，正在于以虚言‘做人’者多。吾国民之聪明才智，毫不逊色他族，只因把聪明才智都放到了‘做人’而非‘做事’上，以致内耗殆尽。”此语出自他的《李鸿章政改笔记》(线装书局出版)一书，说的是晚清的政局和百官。细致品味这段评论，告诉人们晚清官场至少患了以下病症：空谈的多，实干的少;搞花架子的多，务实做事的少;虚伪的多，真诚的少;奸诈的多，朴实的少;好虚名的多，重实际的少;勾心斗角的多，精诚合作的少;伪君子多，真君子少;内斗拆台者多，互助补台者少;以权谋私的多，忠心谋国者少;祸国殃民的多，益国益民的少;“聪明”人多，“傻子”者少。满朝文恬武嬉，公德沦丧，庙堂上下充满着虚诈。正是这些东西，逼使大清最终走向衰败和没落。

　　腐败、沉睡、虚诈，其中任何一项，对大清来说，都是足以致死的恶性肿瘤，如今三“癌”并发，大清必死无疑。武昌街头的几声枪响，它也就“寿终正寝”了。其实，这几种“癌”并非是孤立的，而是源于一个总病根，那就是内部不可救药的腐朽。其实清朝并不是没有机会，最后几十年它也企图自救，只是“忽然跳起，呵气伸腰”式的改革、“离真正的改革还很远”的改革，最终害死了它。

　　①转引自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侯德云《天鼓：从甲午战争到戊戌变法》P231

　　(作者简介：刘吉同，河南省新乡市杂文家，笔名为红河水、云边客)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