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是湖北西南部的一个小镇，离纳入西部扶贫开发的恩施仅百里之遥。近几年省里投资开发这里的洈水旅游风景区，面貌正日新月异。节假日期间，小镇的街道和周边被小汽车拥堵得寸步难行。随着摩托车和汽车的不断增加，配套的修理门店蜂拥而起。镇上惨淡经营的自行车修理行全倒闭了，生意太少只能去摆地摊。去年，连车摊也成了独家经营。

最近，我回老家后犯了腰椎病，不能站不能走，坐着还稍微强一点。每天的步行锻炼无法坚持下去，我只好骑自行车兜风。骑了几天，自行车胎坏了。我去找那个独家车摊，人家说他去长沙走亲戚了。等了好几天，他回来以后我才恢复骑车锻炼。他若因故不能回来或去另谋新职，我的自行车就要赋闲了。

忽然想起了前几年创新的一个词儿“低端人口”，他们曾被大都市限制进入。修自行车技术含量不高，收入也很微薄，大概要划入这一行列。城里没有了修车的，那里的自行车也会闲置吧。听说整肃“低端人口”后，好多市民找不到修锁钉鞋底换拉链的了；饮食摊点一少，吃个早餐也排长队。幸亏刹车及时，没有酿成专家学者满街走，没地方吃饭，没地方解手。

动物世界的食物链顶端有凶猛的百兽之王，中间是食草的牛羊，底层还有渺不足道的昆虫蚂蚁。这个链条的任何一个环节断了，动物世界便不复存在。摒弃丛林法则的人类社会同样要相互依存，“高端人口”固然重要，“低端人口”也不可或缺。

孟尝君是战国时四大著名公子之一，门下食客三千，后来帮他从秦国脱险逃回来的，竟是鸡鸣狗盗之徒。

梁山泊一百单八将，仗义的屠狗辈居多。有捕鱼的阮氏兄弟，也有打猎的解珍解宝；有开黑店的母夜叉，也有救死扶伤的安道全；有和尚道士，还有梁上君子……倘没有那个时迁，就盗不出雁翎甲，赚不出徐宁，破不了连环马，梁山人马早已星落云散。

我无意为宵小之徒张目，只想说明“低端人口”不为非作歹就一个不能少。少了一个，一部《水浒》就少了许多故事。

“存在即是合理的”，此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再高大上的地方也不例外。

梵蒂冈是全世界基督徒朝拜的圣地，名曰国家，说到底只是一座大教堂。它四周被罗马城包围着，吃喝拉撒都要靠罗马。如此神圣的地方也不全是高端的神职人员和宗教领袖，它的500多名国民中，常住本土的仅200来人，瑞士卫队成员就占了86人，还有其他勤杂人员30余人。教皇向信徒布道，台下须得维持秩序，台上还得前呼后拥才有气场。事后也少不了洒扫庭除。宗教圣地尚且需要仆役，我们的大都市怎能一边抢人才，一边把“低端人口”拒之门外！

人口的低端与高端亦非一成不变。自行车问世之初，骑车和修车的都是“高端人口”。当下在某些穷国，拥有一辆自行车依旧是富裕的标志。

知识分子笃定是高端人才，也曾被视为“臭老九”。蒙元王朝歧视士人，将社会阶层排列为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娼九儒十丐，儒生仅居于乞丐之前。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知识分子也排在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份子、特务、叛徒和走资派后面，居第九位，头上还冠了个“臭”字。多亏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惯匪头子座山雕说了句：“老九（打入匪穴的英雄杨子荣）不能走！”此话经过移植，总算给“臭老九”留下了咸鱼翻身的机会。把知识分子踩在脚下是社会病态的表现，可谁能保证历史不走弯路社会不犯病呢。

和谐社会讲究的是众生平等和睦相处，每个人的能力贡献有大小，人格却不能分高低。我们致力于消灭三大差别，又将人口划出高端和低端，有点背道而驰吧。

（作者简介：唐汇寅，男，生于1950年，大专文化。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其杂文三次获得“克权杂文奖”）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