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兄出道，半世奔波，昏灯杂卷，苦心孤诣，实属匪易，欣闻出书，诚如“弄璋”，理当贺喜。

　　与赵兄相识，十载有余，亦师亦友，亦狐亦狗，虽无“摔琴”之谊，但亦“猩猩”相惜。朝见晚遇，必相对笑骂，旁人喟叹：两只老鬼，一对活宝。

　　赵兄其人，虽“海拔”不高，貌不惊人，却傲骨朗朗，罡气凛然，其眼锐若鹰隼，其言锋如飞刀，其勇百折不挠，其才绵里藏针，其文曲尽其妙。赵兄最爱“闲坐说玄宗”，指点江山，臧否人物，妙语如珠，百无禁忌，酣畅淋漓。逢其言语过处，但见刀剑炸鞘，血肉横飞，哀鸿遍野，庶几盔甲满地，一片狼藉矣。

　　王朔言：无知者无畏。其实，先知者也无畏。赵兄独行特立，嫉恶如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管何时何地，遑论何方神圣，只要行为不端，言之悖性，庶无旁观之理，瞬时炮击，上溯三代，下及旁系，如黄河堤溃，恣意汪洋，一泻千里，直把对方轰得舌敝唇焦，两耳塞豆，仓皇北望，进而闻“赵”丧胆，龟缩帐中，任凭叫阵，莫敢应战。

　　曾有某君，年轻气盛，出言不逊，开罪赵兄，由此被赵兄锁定“骂言伺候”，惹来百般烦恼。

　　侠者之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锄强济羸，扶正祛邪。赵兄虽手无寸铁，无刀可拔，无枪可挑，但有不平，亦敢赤膊上阵，以言为器，浩然一抨，“予所否者”，挫骨扬灰，大有诸葛武候骂杀王朗之势。嘉言相勉“同道中人”，契若金兰。问曰：事不关己，关卿底事?答曰：皆因不忿竖子作派。

　　某年某日，赵兄因得罪某权势之人，惨遭横祸，被文化人“武化”一回，血光之后，险成“阿炳”。验伤笔录，调查问询，终成悬案，不了了之。大难不死，本应金盆洗“口”，改“正”归“邪”，诚如吾等一班诤友，好歹劝慰更弦易张，奈何赵兄，愈挫愈勇，不思改悔，“砭”人不倦，常自诩“蒸不烂、煮不熟、槌不扁、炒不爆、响铛铛之铜碗豆”，如之奈何?

　　溯流徂源，据赵兄所言，令堂当年也是女中豪杰，叱咤风云，据理不饶人，上责知府县令，下斥土司村官，威名远播，三乡五闾，莫不肃然。如此说来，赵兄实有其母遗风，衣钵相承也。

　　要说赵兄无神无鬼亦无佛，亦不尽然。如谁敢当面说某伟人一个不字，看得起你，他谈古论今，旁征博引与你论战，直驳得你自讨没趣，闭嘴走人;瞧不上眼，就露出“夏虫不可语冰”之不屑，不战而夺人之兵，让你羞得无地自容，抱头鼠窜。我曾多次试图驳火，结果多半不欢而散，从此避之则吉。反对管治，不畏强权，冰炭相融，堪称一奇。

　　赵兄与我，有知遇之恩，有引荐之功，奈何我樗栎庸材，朽木粪墙，奔波多年，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穷途潦倒，愧对“伯乐”。赵兄却是屡屡以“拉人下水”“请君入瓮”云云自责。我偶有小成，赵兄便广散唾沫，逢人说项，倒是我羞愧有加，欲辩忘言。

　　赵兄与我，虽无束修之礼，却有师生之谊。曾经几何，赵兄为麻坛名士，常呼朋引类，共坐四方，挑灯夜战，不知饥肠之轱辘，不觉东方之既白。其时，余初入行，焉识虎狼，损兵折将，抓耳挠腮。幸得赵兄面授机宜，耳边提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时至今日，学生羽毛渐丰，师父廉颇老矣，彼此切磋之时，赵兄常当“书记”，以至“四裤全输”，大呼对徒弟当初未留玄机，今朝悔之晚矣。

　　赵兄趣闻轶事，不胜枚举，兹列一二，以博笑乐：

　　海南旅游，三亚潜水。吾等忍痛，花费数百，更衣易装，不亦乐乎。待我潜水浮出，但见赵兄全副武装，水边安然端坐，问其何故，赵兄戚戚然，道出原委：陪潜教练入潜时曾强按其头部，赵兄自谓“士可杀，不可辱”，于是愤然上岸，权且自费当了一回“史上最牛之看客”。

　　某年年终，赵兄得奖金若干，揣于胸前，鼓鼓囊囊，逢人夸曰：吾“乳腺”发炎矣!麻将桌上，作大款状，目空一切。然而数日鏖战，与虎谋皮不得，反成待宰羔羊，数日战罢，“炎症”速消矣!

　　赵兄戏粤语谓之“鸟语”，奉行“三不主义”——不看不闻不说，一概“母鸡”(唔知)拒之，惟其所操“松滋牌”乡语，比之“鸟语”，更难卒听。常常言者谆谆，听者茫茫;不过不解为乐：若全听懂，准气得你半死!

　　别以为赵兄牢骚满腹，言必冷嘲热讽，实则不然。某年某月，单位庆典，受命吟长诗一首，笔扫千军，汪洋恣肆，起承转合，极尽讴歌鼓吹之能事。其间有“我们最长”之句，令人捧腹不已。

　　赵兄不喜粤菜，言虫虾烫死便吃，非咸非淡，非辛非苦，索然无味，究其嗜好，除却辣椒大蒜，别无他焉。

　　赵兄入报业多年，郁郁乎不得其志，转行经济，如骏马之犁地，却能从“漏网右派”成功转型为“广告精英”。曾经单位评优，实行“公投”表决，赵兄居然力拔头筹，高票当选，堪称奇迹。

　　朋友曾言：赵兄斯人，“让朋友更朋友，让敌人更敌人”。快言快语，敢爱敢恨，纵观芸芸众生，鲜有出其右者。乐朋友之所乐，真情实意，绝不矫情;忧朋友之所忧，两肋插刀，仁至义尽;是故，赵兄之友多为管鲍之交，乘车戴笠。为知己者死，对强势者骂，文亦如是，人亦如是。

　　是为跋。

　　注：练洪洋，资深传媒记者，著名时评家。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