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个学期过去了，我们的支农工作也就结束了。

　　今天是我离别这户善良温馨农家的日子。我真怪那光阴过得太快，既然生活让我走进了这户人家，为什么又让我匆匆离别?我如何舍得嫂子?如何舍得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人?还有那每天都要嗅一嗅我的小花狗。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醒了，从门缝里看见老妈妈和嫂子在厨屋无声地忙碌着。锅里热气腾腾，老妈妈的银发在雾气和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嫂子坐在矮凳上，弯腰给我那双网球鞋穿带子。

　　我从床上一赳就起来了，赶快到厨屋去看看。老妈妈忙说：“快去洗漱了来过早，一会好去队屋集合哩，孩子!”

　　我洗漱后来到厨屋，天已大亮。嫂子说，昨天她把我所有的衣服都洗了，都装在大挎包里了，这双宝贝网球鞋也洗好晾干了，带子刚穿上。我激动得说不出来什么话，只静静地看着嫂子今天没了笑容的脸。

　　老妈妈把一大碗荷苞蛋放在桌子上，要我趁热快吃。我怎么也不忍心吃，我要等小英子起床后和她分了吃。嫂子说，一会儿切不可告诉她你要走，她知道了会很痛苦会哭会不去上学的。

　　过了一会儿，小英子从房里飞了出来。嫂子恶一句：“快去洗脸!清晨大早笑什么?”她鬼脸一作，溜了。

　　不论老妈妈怎么阻拦，我硬是从碗柜拿了一个碗，给小英子分了几个荷苞蛋。小英子来吃时，好高兴!她说：“奶奶，每天早晨你都给我摊粑粑吃，今儿怎么给我弄蛋吃?嘻嘻……”

　　嫂子又恶一句：“吃吃吃，吃了上学去。”

　　一会儿，英子就吃完了，背着我给她买的小书包，一路蹦着上学去了。小花狗一直把她送过了小溪桥。

　　老妈妈提着一个小布袋说：“孩子，这是我给你煮的几个盐茶蛋，你带着。我们山里人，穷家小户，没有什么好的送你。就几个鸡蛋。”

　　“兄弟，不怕你笑话，你听人家说过吗?穷家小户真正是穷光蛋穷光蛋。穷苦人家全靠这几个蛋贴补着过日子哩。”

　　我什么也说不出。我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就怕感染了年迈体弱的老妈妈，怕让她心里难过。

　　此时，我留恋在这母亲和嫂子中间，脑中不断地涌现出很多的意念和情景：这是临行喝妈一碗酒吗?不，没有那么悲壮。这是阳澄湖畔沙奶奶家?不，我哪是郭建光似的大写的人?这是沂蒙人家?不，沂蒙深情哺英雄，我算什么?最后，我回到现实中，这里是中国亿万农家的缩影。这眼前的老妈妈和嫂子，是跟我远在他乡的慈母和家嫂一样，都是中国广大劳动妇女中的一员，都有着最深厚最质朴的大爱。此时的情景，正如我当年参加工作时，离别我温暖的家离别我的慈母和嫂子一样的留恋和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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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妈妈送我到她的菜园边后，我就执意不让她再送我了。她拉着我的手，迟迟不放，望着我，浑浊的眼里，终于流出了几颗晶莹的老泪。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走吧，记得以后来看我!”

　　我放下她枯枝般的手，为她拭去了眼泪，挥手和她作别。

　　小花狗在我们的前面得得地小跑着，稍远一点，就回过头来看我们，等我们。

　　嫂子夹着我的铺盖卷，走在我的身边。她走得很慢很慢，一边和我说些惜别的话。她说，以后到区里去开会，就去学校看我。我说，嫂子，你就在我那儿住宿。我傻呆得忘了说我就去和同事睡。但嫂子毫不介意地说，好的，好的。

　　我和嫂子走上了那个高坡，回看老妈妈，她还站在篱笆边，银发在朝晖中闪亮。那矮矮的身子，就像一尊赤金塑像，顿时高大红亮起来。

　　上午8点多钟，我们的人集合齐了，各家各户的人都在送别老师们。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山外的土公路进发。嫂子坚持还要送我，还是走在我的身边，还是为我夹着铺盖卷，只让我挎着挎包，一路不住嘴地说这说那。我们的领队老师忽然停下来说，乡亲们，您们都回去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呀。明年支农，我们再来看望大家。乡亲们也就陆陆续续地停下来，可嫂子硬要再送我一程，要和我多说一会话。最后一个告别我们的，就是嫂子——妇女队长吴娟!走了很远，我还看见路边高处槐树下，一方晃动的白手绢，一个健美的亮丽身影!

　　（作者简介：杨德春，湖北省松滋市街河市镇向上中学退休教师，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会员，松滋市东方书院特聘撰稿人）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