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杨柳条条线，雨打桃花朵朵鲜……”姐姐特别喜欢天沔花鼓戏《站花墙》里的这两句唱词。很多年前，她常常边哼唱边干着手里的活计，愉悦着，快乐着。

　　姐姐有个好听的名字——桃儿，是祖父给她起的，缘于我家门前有一棵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的桃树。每当阳春三月，或许是因了汉水的浸润和荆楚沃土的滋养，那满树的桃花宛如一片粉云红霞，吸引众多的围观者。尤其是绵绵春雨后，含苞欲放的花蕾一个个从躲藏的绿叶里钻出来，争奇斗艳，恰似刚用水洗过的桃花屏风，煞是好看。这时候的房前屋后、村头菜园、远远近近，眼及是处皆姹紫嫣红、姣美无瑕。再加上碧草茵茵，虫鸣啾唧，孩童嬉戏打闹，把个江汉平原小村庄装点得有声有色。

　　1964年的4月5日，是姐姐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清明节，已经结婚生子患了肺结核的姐姐，艰难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肺结核这种病要是现在并不难治，然而当时却如同癌症，四处求医无望的姐姐终究没有逃出死神的魔掌，于清明节那天，年仅25岁便花凋殒命，告别了她短暂的尘世人间。

　　姐姐去逝的时候，我在一个水利工地，没有去送她。就是她在病中和弥留之际，我也没能去看她，不知道病魔是怎么折磨她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心底哼唱着那“雨打桃花”凄婉的绝唱撒手人环的。

　　每每春光明媚、桃花盛开的时候，虽然老家那棵桃树早已不复存在，虽然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我早已听不到姐姐那亲切的呼唤和娓娓动听的吟唱了，然而我却总要寻觅一处静谧安宁的地方，一个人伫立在桃花树下，凝神那艳丽的花丛，独守曲终人散的寂寞，思念亲情岁月的过往。

　　又到清明，案头一本杂志吸引住了我。封面是张大千先生的画作《黄蜂小尾扑花归》——桃枝刚劲伸展，桃花点缀其间，绿叶映衬下显出勃勃生机。一只黄蜂展翅扑向花来，当仁不让地充当着春天的信使。手捧杂志，凝视窗外，哟，桃花开啦!远远的，仿佛姐姐翩翩朝我走来。我知道这是思念的幻觉，然而，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知道什么叫不由自主和情不自禁。望着飘然而去的姐姐，我噙着泪水喃喃自语地喟叹：风吹杨柳条条线，雨打桃花泥土眠。桃花清明今犹在，花开花谢谁与言……

　　（作者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散文学会副会长，一级作家）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