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10日下午，湖北省杂文学会一行十多人来到黄冈东坡赤壁公园。进园门时雨线连绵不断，颇杀风景。同行的刘婕妤主任自嘲道：正好品味一下雨中的浪漫。她说的也是，天公不作美，我们何妨学一学苏东坡的旷达，随它浪漫去呢。

　　公园内的赤壁山下，耸立着一尊高六米的白色全身立像，据说是全国第一座大型苏轼立像。苏轼站在数米高的红色基座上，手握书卷，昂首远望，衣髯飘逸，似要乘风归去。公元1080年，苏轼因“乌台诗案”文字狱获释后被贬到黄州任团练副使，相当于今天的县武装部副部长。一家二十余口衣食无着，得好友襄助，于州治之东一百余步的山麓处，借得50亩地躬耕自给。他将此地取名为“东坡”，并自称“东坡居士”。谪居黄州四年，他忘却罪官身份，游遍了周边山水。1082年7月和10月，他两次月夜泛舟于赤壁下的江中，写出了著名的前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东坡赤壁(亦名文赤壁，以别于蒲圻的武赤壁)由此得名。

　　登多级台阶上赤壁，走过留仙阁，便是古色古香的木楼二赋堂。堂前有清人李鸿章题的匾额和辛亥革命领袖黄兴所撰对联。堂内青砖铺地，敞风透亮，正中六块木壁高约两丈，宽与堂齐，正面刻楷书《前赤壁赋》，背面刻魏碑体《后赤壁赋》。前后字体虽异，但大小均如拳，豪迈俊逸，苍劲有力。苏轼在二赋中寄情山水，以“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为伴，携友人“顾而乐之，行歌相答”，充分展示了他的坦荡胸怀和放达天性。

　　导游还特地介绍了1983年2月21日胡耀邦同志游览赤壁的情景。那天，胡总书记为了不扰民，趁着天色未明时，打着手电筒参观了二赋堂。耀邦同志随口背诵了二赋后，问随行人员《赤壁赋》共有多少字。陪同的地县领导和专家笑而未答。耀邦同志说，我在延安时读苏东坡的《赤壁赋》，非常崇拜，所以知道《前赤壁赋》537个字，《后赤壁赋》357个字。在场的人无不叹服。他又大发感慨：“‘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九百年前的苏东坡有如此高的思想境界，不是自己的东西，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要去占有。我们今天的党员干部还搞什么贪污行什么贿啊!”

　　出二赋堂西南十来步，东西并立着酹江亭和坡仙亭。坡仙亭内右壁有苏轼亲书的《黄州寒食诗帖》碑刻，它排名王羲之的《兰亭序》和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之后，号称“天下三大行书”。左壁嵌有苏轼亲笔草书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和他画的《月梅》真迹石刻。《月梅》画面中上弦月高悬空中，月下梅枝如虬龙腾空，树干中段有两枝略垂。导游说这寓意了苏轼中年倒霉(倒梅)的景况与心情。

　　霎时我想到耀邦同志的坎坷人生：文革前他出任陕西省委书记，因为替基层干群撑腰说话受过批评，文革中更是蒙受不白之冤靠边站。但他复出后，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亦非亲朋故旧(其亲弟弟一直在老家务农)，而是国家的兴衰和其他蒙冤的同志。他组织了真理标准大讨论，亲自批阅了六千多封群众来信，为数百万干群平反昭雪。这次空前绝后的大平反中，明确提出“不以言获罪”，使古老的华夏开始走出文字狱的阴影，为新思想的交流打开了闸门。苏轼若知道“乌台诗案”放到今天不会获罪，定当含笑九泉吧!

　　从坡仙亭下来十余步，便到了睡仙亭、放龟亭，亭下赤色崖石上嵌有“赤壁”二字。俯瞰赤壁之下，我久已渴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观景象，谁知还是横竖的街道和高楼瓦舍。虽然脚底的“断岸千尺”尚在，依偎它的却是河汊水凼，还有放龟亭下一动不动的一只石乌龟。“大江东去”还是西去了呢?我向来更欣赏《赤壁怀古》的另一版本，其中的“乱石崩云，惊涛裂岸”，一“崩”一“裂”，更为契合古战场金戈铁马、惊心动魄的磅礴气势。眼前的断崖下却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哪有半点风云际会、波澜壮阔的影踪。若非东坡先生在此撰文赋诗，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怀想空间，赤壁焉能浪得虚名。所幸这处断崖峭壁还算原生态，华师大的邹建军教授喜不自禁地招呼大家：“都来看，这就是古时的赤壁，崖壁是赭红色的。”

　　我带着遗憾由西向东看过碑阁、东坡祠，再爬上最高建筑栖霞楼。极目远眺，天际布满一排排树林。导游说这是长江大堤边的防护林，随着时代变迁，长江河道跟赤壁渐行渐远，已经相距两公里多了。正所谓沧海桑田，如苏轼所言：“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流芳至今的反倒是苏轼的文章和人品。崇拜东坡的耀邦同志，也因其高风亮节受到万人景仰。他刚刚去世，纪念他的歌曲就传唱开了：

　　•••风是你的歌

　　云是你脚步

　　无论白天和黑夜

　　都为人类造福

　　好大一棵树

　　绿色的祝福

　　你的胸怀在蓝天

　　深情藏沃土。

　　2017/6/13于武汉丰竹园

　　（作者系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杂文学会理事，其杂文《贪腐的起点》获第三届“克权杂文奖”三等奖）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