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落叶儿
分享到:
编辑日期:2019-03-07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刘才文】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银杏树的叶子泛黄,落了,飘零,纷纷的,似有风,其实并没有风。落叶儿即窃窃地埋怨说,“小雪”时节的南京,总是一惊一乍的,叶儿无拘的梦,每每被弄碎,七零八落的。南京人说,南京既无春天,也无秋天,老天赐给南京人的,只有冬夏两个季节。阳历的十一月中下旬,已经是冬天的腹地,搁到北京,早秋惊落叶儿,这个时节若去西山,也只有枝头瑟瑟;若登长沙的岳麓山,看红叶儿,再迟些也跟趟;而南京,这说南不像南、说北不算北的区域,树的叶儿还恋着秋的情,不舍依依,即使是坠落,也还牵着几丝的婉约。

  树叶儿落了,悄无声息,亦能惊动南京的潮人。潮人呀,闲住了,潮从何起?得闲的和不得闲的,毫不客气地把自己装进车,拥挤点么,全不在话下。随之将车塞到路上,道路血脉淤积,那是道路的事儿。“潮”的就是这个兴,去看红了的树叶儿,黄了的树叶儿。是银杏树叶儿?是枫树叶儿?这两种树叶儿绝不贪杯,却极易上脸儿,忽而红了,悠而黄了,潮人醉了。

  在南京,看银杏树叶儿,直奔将军山,也可跑牛首山,若不搭帮凑群跟潮,路边、公园、小区里也有成片的银杏树。南京的银杏树,多得便宜,不就是看呗!“看”,这东西,可以简约,也能复杂。人一潮了,净往矫情上讲究,则必然选址炫酷。这不,要说看枫树叶儿,去栖霞山当是不二选择了,铁定的,去了,必然就潮了。一座栖霞山,诸多杂树,本可兼看银杏树叶儿,但潮人一提及栖霞山,便将自个当成了枫树叶儿的至亲。好这个,落地生情,去了就成。栖霞山的枫叶儿,最佳的时节在阳历11月中旬之后,若到月底,能看到最佳致景!这是南京潮人的共识。什么程度算是“最佳致景”,潮人无须劳神。潮人眼睛一翻,甩腔如喊,说,“看么,阿懂?”我曾被绑架般爬过栖霞山,吵闹和拥挤裹着我前行,去看枫叶儿的红。

  被“潮”的感觉很晕,眼前的蒙太奇缭乱,老的少的,特别是少的,接踵顾盼,徘徊吼叫,仰着脖子——看天,低下头——看地,别人都这样看,就那么看,罕见章法,“阿懂”?吵杂喧闹涌涌而入,树呆呆的,麻木了,枝头的叶儿呢?暗红中泛黄游离,并非口口相传的红色。举头者眨着眼,脖子酸痛了,脚步乱了,眼即被游离不定的色浸晕了。此时的潮人已不在乎颜色的是非,常以大惊小叫掩饰视觉的迷茫:真美呀!“阿懂”?惊呼中,一人喊美,鹦鹉学舌,有高调者,更有后来者。众人附和,美便虚无的生成了。噪音逝去,枝头的叶儿是黄是红,道以清白者甚少。瞬间的捕捉未定,人则头晕眼花了,叶儿便落了,默默的。

  游人的潮涌,足以让人联想到蝗虫潮汐般迁徙。我在后尘之中择地站定,静观,定格的则是黯淡的黄,拘谨在僵硬林木的脚下,洋洋散淡,与游者重叠,拉近了焦距,哦!看清了,嗯!真实了。此时再眺望树的枝头,尚有偶尔的绿,伏在似红非红的叶儿中,焦色斑驳,一闪一闪,眷恋着微微的枝丫,小心翼翼,不敢张扬。偶有玩忽,悠悠的栽倒地上,其旅程别无选择,限定于枝头与落地的距离。这一过程仅在玩忽间,才一着地,所谓的红和黄则羽化了,饱浸成土色,布满沟沟坎坎。那便是落了的叶儿,与树的枝头脱离了干系,随即枯黄袭来,黄透了,还能不枯吗?叶儿枯了,也该归根了。那炫目的红呢?

  看脚下的落叶儿,无论何人,头须垂下来,眼不再高,眼眶即浸了湿润,不是泪,是头垂下时的馈赠,此刻才看得真切。看者疑惑,这是曾经的红叶儿吧?遥望山景,层林尽染,树下举目,色非如故。孩子叽叽喳喳,说是枫叶像从天而落的星儿,银杏树叶似被扯碎的云,他们所用来比拟的对象,只不过是落了的叶儿,红叶儿非红,是黄了又枯的叶儿。

  如若说漫山的枫叶儿红过,那是曾经的远景,是遥望的收获,殊不知是阳光的折射,和眼睛的错觉成就了陶醉的色。感慨黄叶儿落地的美,那是碧云天的衬托。惊呼落英缤纷的夺目,那也是谢幕的悄然,难留声息。潮着去看红叶儿,看枝头是恍惚,是附会;看落叶儿,直观瞬息的荣萎,是悟。能够看到叶儿与枝头分离时的色,当是幸运。若得于此,须用心去探寻,心的视力细腻。叶儿下落的辉煌,那可能即是被赞叹的优雅之色,比一瞬还短促,是即逝的。忽略了,只能看到枯黄,或是垃圾。再伟岸的乔木,亦复如是。潮,只能潮自己,色艳色枯,叶儿自知。

  我租住的公寓,坐落于若大的营区,树木多的成行、成片、成林。多银杏、枫树、法国梧桐树,还有不知其名的针叶乔木,荒郊的优势使然。冬来临,这里的树木,叶儿聚还散,衰竭的绿,忽略的黄,俏然的红,颤微微,悄悄然,能与山色媲美。大雪时节,连着几天的寒冷和雨水,萧萧暮吹,忽如一夜,树叶儿封住路面,厚铺林中,附着空坪。我接送孙辈往来幼儿园的路上,清洁工将成堆的落叶儿,装入黑色的垃圾袋,扔进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车。我问,是焚烧,还是择地掩埋?被告之,与垃圾同埋。叶落归根和与垃圾同埋,无论颜色,都是落叶儿,即使是翻飞未肯下的乘风起舞者,终究是要下落的,昔日的颜值都随之而终的。

  爬山看落叶儿,很是劳神的。累了则神离,喘息中偶尔举目,那跟自己一样的游人,与落地的叶儿混染成一体的枯色,哪是人,哪是叶儿,已经分不清了。此景此情,说不上丑,亦难以美来描摹。我说,枯亦是一种色,非黄,非红,似黄,似红。史载,黄色曾譬为皇帝的专属色,结果呢,除了落幕时多了些响动,其他别无新颖。哦,下雪啦!看红叶儿?看落叶儿?“阿懂”?

 

  (作者为湖南省衡阳市杂文学会副会长、秘书长)

 

  编辑:张启跃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