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武汉的去与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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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20-04-14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杨向明】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一)

  水,是万物生灵的命脉。河流,是人类文明的源泉。

  这是一幅多么富有勃勃生机的图景:择河而居,构木为巢,钻燧取火,织网以渔……先民们何其伟大,上下五千年来,开创的文明从未断裂,生生不息代代相传影响世界,在人类文明史上最为光彩夺目。

  这种文明之延续举世罕见,与神州大地纵横交错的河流的特质密切相关。不论是黄河流域还是长江流域,抑或是其他大大小小的支流,其自然条件有利于农业文明兴盛,而且河流密布自成一体,有着相对封闭性,不易受到外来文明冲击,又能形成文明的多元。

  古时,长江、黄河、淮河、汉水并称为“江河淮汉”。在中国的地理中心武汉,长江与汉水交汇,孕育了独特的人文气象。两万年前,这片水泽之域有了人类的足迹;3500年前,盘龙城的构筑,拉开了武汉城市文明之序幕。春秋战国,楚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三国时期,龟蛇对峙,兵家必争。

  到了明成化年间,汉水改道,汉口析出,三镇鼎立。明末清初,汉口已成“楚中第一繁盛处”,居全国四大名镇之首,武汉由通都大邑迈向九省通衢。晚清至民国,汉口开埠,洋务新政,风云际会,“大武汉”成为中国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开始耀眼地登上了国际舞台。

  这一切离不开水。没有汤汤大河,哪来“十里樯帆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宵明”的商业盛景?没有汤汤大河,哪来“黄鹤楼上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潇洒诗情?没有汤汤大河,哪来“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卓识气魄?

  这一切与水相关。除了两条大江及其诸多支流,武汉还有湖泊库塘星罗棋布。水汽蒸发,犹如罩子盖在上空,让人闷热不已汗流浃背,真乃“捂汗”。加上南面有山到夏日挡住南风,北面有水到冬天带来北风,使之酷暑愈热、寒冬愈冷。于是乎,武汉人之性情非冷即热,易暴易和,敢憎敢爱,不矫情,“不服周”,讨厌“鬼做”。

  这一切源远流长。如果用一个字来描述武汉的所有,那么这个字以“融”最为恰当。融,起源于上古,后人立楚为国,此乃武汉渊源;融,取南北东西之长,此乃武汉地利;融,水之大观也,善利万物而不争,此乃武汉气度。贯古穿今,通达世界,长远昌盛,和乐恬适,皆为融之意,这不正是武汉之追求么?

 

 

  (二)

  时常流连于江畔,闻江涛拍岸,望大江东去,眼前的江水恍若历史的长河,一群群人走了过来,一幕幕场景分外清晰生动——

  大夫与樵夫走在最前面,携手行至江口听风赏月。大夫琴兴大发,鼓琴志在高山,樵夫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鼓琴志在流水,樵夫曰“善哉!洋洋乎若江河”。

  将军带领千军万马过来了,旌旗猎猎屯兵蛇山,依山负险于近江处筑城,以东连吴越、西接巴蜀、北控秦晋、南通潇湘。

  诗人登上黄鹤楼,为江口要冲之胜景所震撼,想起少年时沉湎酒色的虚度和中年时游历山川的苦旅,题下千古绝唱“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总督抚须深思殚精竭虑,主改革、办新学、振实业、建铁路、筑河堤,一座座工厂崛地而起,机器轰鸣,商贾成行。

  一位革命先行者步履坚定地走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年轻人,有战士,有书生,有工人,雄姿英发神采飞扬,举着反帝反封建的大旗。

  一对蔡氏夫妇勤劳持家,在家门前葱郁的大树下卖着面条,面条煮上片刻筋力十足,快速捞起抹上芝麻酱,顿时香气扑鼻。

  还有很多人走来了。或许,他们从未离开过我们。

  伯牙子期不会想到知音古曲数千年之后会响彻茫茫宇宙,也没有去想高山流水成了一种高远的境界,在物质发达的21世纪更为弥足珍贵。

  孙权所筑的名曰夏口城,因汉水又称夏水而得名,是武汉第一座有明确纪年的古城。孙权所想的只是一代霸业,不会去想争夺这个“第一座”,也未想到“因武而昌”影响后世。

  崔颢没有想到让他名扬天下的《黄鹤楼》在千余年之后,位居一份唐诗排行榜之首引发争议,名利对诗人来说不过是浮云。但是,江城因诗人们的吟诵诗意盎然,一砖一瓦皆是诗,滋养了无数的文人墨客。

  张之洞是否想过流芳百世,我们无从知晓,但他开启的近代工业文明值得在史册上浓墨重彩,也奠定了武汉的工业重镇的地位。

  孙中山唤醒国人,敲响清王朝的丧钟。他未料武昌打响了第一枪,而这种敢问天下先的胆识成为百年之后的武汉精神口号。

  蔡氏夫妇没有去想热干面在八十多年后会入选“中国十大名面”,更不曾想一碗面条成为一座大都会的最受欢迎的文化符号。

  一切不曾去想,一切也不必去想。水到渠成,大浪淘沙,该流传的终会流传,武汉文化的蔚为大观,便在这流传之旅中愈发灿烂。

 

 

  (三)

  江水不语奔腾不息,起起落落,曲曲弯弯。内陆航运不再引领潮流,地理中心未必就是经济中心,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武汉品味到了失落的滋味。

  上世纪五十年代,“武”字头开建,武汉成为新中国主要工业基地。可到了八九十年代,武汉的座次逐步靠后,武汉人在自负与自卑中摇摆甚至走向迷失,以至于主政官员发出“武汉在哪里”的追问。

  历史的脚步是螺旋式向前的。金融海啸袭来,海洋贸易风光暗淡,经济版图正在重构,沿江沿河的内需型经济重挑大梁。武汉抓紧了机会,向世界喊出雄心壮志:承担国家中心城市的重任,并以国际化大都市的形象代表中国参与国际竞争。

  “复兴大武汉”的标语在三镇街头随处可见。官员坦然面对“满城挖”的质疑和嘲讽,跨国公司一拨拨落户生根,承担的国内国际盛会一个接一个,这些似乎都彰显出武汉又找到了自信。可是,仔细考量,便会发现复兴的背后暗藏着悖论。何谓“大”?是经济之大,还是文化之大,抑或兼而有之?若是经济之大,短期内如何解决与两型示范的矛盾?“大”,就意味着这里的人们真正幸福吗?

  对于武汉人来说,复兴固然重要,但其要义不在“大”,而在“新”。这个“新”不是对过去的抛弃,而是传承与革新。两型先行、创新示范,这正是“新”的核心。武汉应以新的气质、新的理念、新的文明,重回全球舞台中央惊艳亮相。

  世界想看的,也正是新武汉。有一位高个子、目光睿智的外国老头,常常行走在武汉的大街小巷,他名叫柯林·达尔顿,是澳大利亚著名设计师。他一到武汉就爱上了“这座浮在水面上的城市”,曾经一年往返30多次,主持设计武汉城市规划方面的10多个项目。他说,“武汉真正要做的,是告诉世界,一个变化中的武汉。武汉应传递这个信息,国际人士要了解中国的变化,一定要来武汉。武汉的变化,是中国变革最好的代表。”

  新的武汉,应是一个智慧之城,具体表现在智慧的管理、智慧的产业和智慧的民生。我们的生活是否便捷舒适,我们的社交是否愉悦真诚,我们如何把机遇转为实效,我们如何将信息化为洞察,这些都离不开智慧的分析。

  有人说,武汉“因水而兴,因商而立,因武而昌,因文而盛”。我说,武汉因融而智慧,因智慧而成就未来。

 

  (写于2013年7月10日)

 

  (作者为湖北日报传媒集团支点杂志社副总编辑;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第十一届北京大学财经奖学金项目获得者;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兼职导师,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新闻与文化传播学院校外研究生导师。)

 

  编辑:张启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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