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菊花黄的季节，大概积攒了一春一夏的能量，傲然绽放的姿态、冲天的香阵悄然拖住了形色匆匆的人。不到四岁的女儿更是俯下身子一朵一朵去嗅，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观察欣赏的过程，扼杀她的快乐我做不到，可我全然没有驻足的心思，装模作样跟着。

　　菊花在我的世界里只代表着祭奠，包裹着伤感与失落。我又如何告诉孩子，外婆年轻却陨落了的生命要与菊花和这个季节紧紧相连，她不该在幼稚的年龄去分担母亲的痛苦与无奈。

　　上帝总喜欢捉弄人，老家的房前屋后，大街小巷，每一处长草的地方都盛开着野菊花，比菊展中的优良品种更具有生命力。而且休假的几天，天气晴好，每天推开窗子，那金灿灿的黄和沁人心脾的香铺天而来，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掉，出了门还是随处可即。

　　先生认为我家乡的野菊花开得最干净，摘了晒干泡茶最妙，尤其能治我的职业病。我知道他关心我，可他哪里知道我的忌讳。

　　十几年前，姐姐在她生命最灿烂的时候香消玉殒。我还记得她生前练笔的一首小诗：“房前菊花处处开，和风阵阵暗香来。屋后茶树双根栽，为何孤根迎风摆。”可是，不久，父亲意外将所有她种的菊花连根拔起，连那根茶树也死了。打那时起，我确信菊花嫉妒姐的美，将她的灵魂一起带走了。从此，我不敢碰菊花，不管别人拿着菊花去扫墓有多么高雅。

　　但这一次，我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也扮一回深沉，带着家乡的野菊花去看看母亲和姐姐，祭奠一下这两位在我生命中猝然离我而去的亲人和知音。我最终没有勇气，想去触碰时，心已经开始发抖，即便使劲骂自己虚伪苍白也无济于事。

　　逃也似的从家乡回到了我的巢，鬼使神差地赶巧菊展谢幕。“买一点祭奠老人挺好的。”这是我在人群中听到最多的声音。我想跑掉，心里却已经开始后悔：十天假居然没有去看看母亲和姐姐。和菊花有什么相干，一切都是借口。晚上做梦不断呼喊母亲，泪流满面，已经证明了一切。

　　10元钱买了两盆据说是最名贵的，像家乡野菊花的那一种，小心翼翼地抱到办公室，又如获至宝地运回家里，放到最安适的位置，我躺在床上都可以看到。

　　入冬了，傍晚有风，风从阳台的玻璃缝隙钻进来，笼在一起的黄色菊花瓣开始晃动。我看得出神，心也跟着摇了起来，眼前出现了母亲和姐姐熟悉的脸，温柔的笑。

　　（作者为武汉二中高中部语文教师）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