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洈水河发源于哪儿我并不知道。但是,它的上游似乎有亚洲最大的土坝,还有美丽的洈水风景区。这一点足以令我沾沾自喜。
童年的记忆停留在“木板桥”上。跟在大姨小姨后面小心翼翼或蹦蹦跳跳到了河对岸。那里有刚出笼的热包子,我特别爱吃。
更开心的是,到了夏季汛期,赤脚站在河堤上,可以洗脚丫。洪水几乎漫过了家乡的棉花地,村庄的家小开始“逃难”。老人们大义凛然,坚决不离开老屋,却大骂年轻的爹娘不带孩子们快跑。于是,又想起了喧闹的人群,还有小叔温暖而又宽阔的背。
一年又一年如此,即便不再新鲜有趣,却又不得不令人忆起河对岸的“酒姨”(九姨妈),每次逃到她的家里,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应有尽有。最多的是,树上的青枣和家中的糖果,回味全是甜蜜。
不记得什么时候我家也搬到了河对岸,发大水的记忆没有了,倒多了河底的鹅卵石和小鱼小虾。天热的时候,河岸两边浓荫蔽日,河水清凉甘甜,任洗好的衣服随着水流自然摇摆干净。顺着河中鹅卵石垒出的小径,摇摇晃晃走过去,走过来,追逐小鱼小虾或螃蟹,冷不丁被戳一下,都是趣味。
二十几年的记忆,那被淘出的细沙,游走在河中的渔船,渔船上的鸬鹚,偶或闯进来的大轮船,就是站在修好的石板桥上吐的一口唾沫都随风随水逝去了,剩下的只有小溪般涓涓流淌。
一点都不讨厌,当然不是。老人们说,老街上的人们都说河中牛头岩下有鬼,据说拖下去了几个孩子。其中就有小时同村的贫苦人家的长子,哀伤用指头想都清楚,没有亲见的,偶或闻及的哭声已经淡忘。
但是,总有一些刻骨铭心印在了心底,不用碰都会痛。我的最小的弟弟,最疼爱我的叔叔的小儿子,就是三年前被河中树杈挂住了生命。我不知道打捞的七尺男儿中谁没有掉眼泪,我更不知道河岸上整晚凄惨的叫声从何而来。十三四岁对于父母,对于因生养了他被告得天翻地覆的父母,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奶奶坚韧了一辈子,这次她却说天塌了。叔叔婶婶的日子要怎么往下熬。可怜的小弟弟,我不敢拨开人群去看他,更没有勇气想他如何被“送走”,找到了仅有的一张照片,藏在了箱底。
太长太长的一段时间,我不敢从桥上走。可是要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及叔伯们,我不敢去触碰那桥下的水,坐在麻木车上,将脸藏起来,逃也似的回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爷爷、奶奶、外公,这几个我最挂念的老人相继亡故,痛得多了,心情开始麻木。还是要去正视那条河,家乡的父老和我都喝着这口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有错,舅舅在上游,我们在中游,大姨小姨在下游,我们总也离不开她。
(作者为武汉二中高中部语文教师)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