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许得父母一寸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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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20-04-16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龚才琼】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梳理您花白的头发,根根白花诉说您辛苦年华,抚摸您沧桑的脸庞,道道皱纹书写您的酸甜苦辣。您的一生虽然平凡,却在女儿心中永远青松如塔。

  母亲已去逝多年了,每想起她,我心中都溢满思念。那年“五一节”回老家,突然发现母亲的腰杆弯曲了,甚至步履还蹒跚,双手枯槁,看起来还有点脱相。我的心一紧,忽然觉得母亲来日并不方长了,那一刻我果断作出决定,推掉同学“五一”大聚会,抽出时间好好陪陪母亲。短短的假期快结束了,明天就要回武汉上班。早晨起床,持续的小雨停了,天气特别好,一抹明晃晃的阳光照耀在老屋的房顶树梢上。我就想为母亲做点什么。于是,我生起煤炉子(当时农村没有液化气),烧了一大锅热水。首先在阳光普照的稻场上,我给母亲洗起了头发。紧接着,我搀扶着母亲进屋,给她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随后,我给她修剪头发和指甲。看着她很清爽的样子,我像完成了一个巨大的工程一样开心。那天晚上,我和母亲在一起睡了一个晚上。我抱着母亲的脚,摸着她脚上厚厚的茧子,泪水湿了枕巾。我真想天亮得迟一些,让我和母亲多待会儿。远方传来了公鸡报晓的啼声,我忽然觉得有一种和母亲生死离别的感觉。我倏的爬到母亲睡的那头,拉亮电灯,定定地看着母亲,然而她没醒,还有微微的呼噜声,表现极像一个熟睡了的婴儿的模样。天亮了,我要启程。从老家到车站还有几里路程,母亲非要送我到车站,被我和几个姊妹阻拦了。我一步三回头地向母亲挥手再见!她也不停地跟我挥手。走到道路的拐弯处,彼此都看不见了,我又忍不住倒退两步,探出头瞄瞄,看母亲回去没有。结果母亲仍然在原地,望着我离去的方向张望,又像是在送我,又像是在等我。

  没过多久,我接到小妹打来的电话,说母亲脑溢血住进了县人民医院。我急匆匆地赶到医院,走进病房,看见母亲头上戴着冰帽,鼻子插着氧气罐,手臂上打着点滴。我握住她的手,任我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回应,双眼紧闭,只听得见氧气罐咕咕作响。医生告诉我,我母亲是脑部大面积出血,病情危重,处于深昏迷状态。我苦苦哀求医生,用最好的药和最好方法救救我母亲。医生给我母亲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单,甚至劝我们放弃治疗。我斩钉截铁地对医生说:“治,一定治,决不放弃!”我宁愿我母亲是在医院治疗中逝去,也不愿弄回家等死。就这样,我日夜守护在她病床前,陪着我母亲走过了她最后的九个日子。母亲离去了,她留给我的家训没有忘记:干干净净做人,干干净净做事。所以我收藏了她穿过的一件家织布褂子,虽然破得不能再破,但颜色依然是亮的,没有一点污渍。

  我父亲是个木匠,技艺精湛,方圆几十里的木工活包揽了半壁江山。父亲去逝多年后,我脑海里常常出现一幅画面,他叼着叶子烟袋,戴着老花眼镜,手里捧着一本线装版发黄的书,坐在老屋门前那棵槐树下,津津有味地阅读着。是老父亲教会了我阅读,让我终生受益。

  农业学大寨那个时代,生产队靠记工分计算收入。那些家大口阔的家庭生活略显拮据,吃饱饭就成了这些家庭中小孩子们的小小奢望。每当我们吃饭的时候,就会有一两个小孩子,围着我们的饭桌打转转、咽口水。这时,我父亲就会把他们招呼过来,添一碗饭夹上菜递给他们。我父亲就会叼上他的叶子烟担,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后来,总会有几家穷的孩子时不时到饭桌旁打转转,我父亲照常招呼他们。我非常讨厌这几个孩子,又脏又不懂事。我父亲知道后,训斥我:“莫以小善而不为,你差那一口吗?”后来几个常在我们家吃饭的孩子主动改口,称我父亲为亲爷(亲爷指干爹),我父亲特享受这个称喟。所以,父亲教会了我善良。

  在家中我是老父亲最宠的一个,因为我会读书。1976年我搭上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的末班车,到省城求学。为了给我凑路费,他和母亲商量把当年喂的年猪卖了。记得那天早上,父亲用自家独轮车,为了平衡,一边绑着猪,一边坐着我,推着独轮车,哼着小调子向离家七八里的小镇食品站走去。那时是计划经济,个人之间是不允许买卖的。猪卖了,换得63.4元钱。这个数字我永远记得,父亲把三块四角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把60元整钱装进了我的口袋作为我去省城读书的路费。想起这件事,至今我都懊悔,恨自己当年咋这不懂事呢?哪怕我给父母留下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真想抽自己几耳光。

  我父亲是木匠,全是体力活,斧砍凿劈、拉锯,不像现在都是电器化。长期的负重劳累,让他得了肺病。我带他到很多医院看过,治疗效果都不好,只有在家保守治疗。

  又一次接到老家电话,说父亲病了,住进了县人民医院。我问家人,病情严重么?家人告诉我还好。离双休还有两天,我决定双休回去看父亲。星期六的早上,我买好车票正准备进站上车,突然接老家打来的电话,说父亲走了。走了?走哪儿去了?一时半会还没意会过来。当我意思到走了就是死了的时候,我瘫坐在地,嚎啕大哭,也不顾及车站人来人往的。坐上大巴,我还抱着天真的侥幸心理,是不是我听错了?我相信我的老父亲不会这样绝决的。到家了,我彻底崩溃了,父亲穿着寿衣,脸上盖着一张黄纸,静静地躺在棺木里,任锣鼓喧天,任儿女嘶嚎。我揭开父亲脸上的黄纸,抚摸他干枯的双手,我没有哭,我怕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睁着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盯着父亲遗容。我叩问良心,为什么当时接到电话不马上回来看望父亲呢?痛失我与父亲最后一次见面。父亲下葬的那天,我内心早已鲜血淋漓之痛。我没有哭,我只反复唠叨:来生我还要做您的女儿。

  我父母已去逝多年了,老家的兄妹已陆续搬离。即使是这样,只要我回老家走亲戚,我必须回老屋一趟。老家的房子很破,房前屋后杂草丛生。我依然会推开虚掩的大门,冲着屋里大声喊:“我回来了,爹、妈!我要吃你们炒的海椒炒仔鸡公,(海椒指辣椒,仔鸡公指嫩鸡公)。”可是千呼万呼总不出,分明又听得见父母在屋里窃窃私语。

  庆幸的是我为母亲做了点什么,她的离去,让我的心稍许好受点。遗憾的是我为父亲什么都没有做,他的离去,让我心痛得如刀割。

  我就告诉那些父母健在的人们:许得父母一寸光阴,方得岁月一生安宁。

 

  (写于2020年3月26日)

 

  (作者简介:龚才琼,女,湖北松滋籍人,国企行管退休,热爱文学与阅读。曾在《海员文艺》发表过散文诗歌)

 

  编辑:张启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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