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杂文学会的院子里有一面国学知识墙。我常坐在固定位置的秋千椅上休憩，正好面对墙上孔老夫子的一段人生总结的名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意思是：“我十五岁开始立志学习，三十岁能自立于世，四十岁遇事就不迷惑，五十岁懂得了什么是天命，六十岁能听得进不同的意见，到七十岁才能达到随心所欲，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也不会超出规矩。”

    盖因孔老夫子是圣人我辈乃凡人的缘故吧，每每读到“从心所欲，不逾矩”时，我便心生疑窦：从心所欲，焉能不逾矩？

    人是有欲望的，只是受社会伦理、道德、法律、普世价值观等限制，欲望得以抑制，一旦到了“从心所欲”（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时候，许许多多的问题会接踵而来，甚至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那些有权有钱有名的人，越发不得了。

    妲己是有苏氏的女儿、殷纣王的妃子，嬖幸于纣王。她墨云秀发，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波宛转，胜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纣王自进妲己之后，“从心所欲”，朝朝宴乐，夜夜欢娱，荒理朝政。有一天，纣王与妲己在鹿台上欢宴，三千六宫妃嫔，聚集在鹿台下，纣王命令她们脱去裙衫，赤身裸体地唱歌跳舞，恣意欢谑。纣王与妲己在台上纵酒大笑。后纣王为周幽王所败，与他的“从心所欲”不无关系。

    而周幽王呢，也步了殷纣王的后尘。为博褒姒一笑，他“从心所欲”，点燃了只有发现敌情时才能点燃的烽火，戏弄了诸侯。褒姒看了果然哈哈大笑。幽王很高兴，因而又多次点燃烽火。诸侯们都不相信了，就像“狼来了”故事一样。后来犬戎攻破镐京，杀死了周幽王。

    这类“从心所欲”的事儿在中国历史上举不胜举。楚平王给儿子太子建说了一门亲事，但这个女子太美貌了。楚平王经不住费无忌的怂恿，于是“从心所欲”，自己占了。从此在内心留下了内疚和阴影，以致不得不在后来处处弥缝，陷入无休止的被动之中，最终杀亲子屠良臣，闹得不可收拾。奈何人究竟难以抵御私欲。如果当时楚平王能受到一定的约束，即使想那么干也做不到，又何至于有后来的一系列恶果呢？唐玄宗李隆基开创了开元盛世，居然“从心所欲”，强抢了儿子的妃子杨氏。他在让儿子戴绿帽子时自己也无形中戴了绿帽。没想杨贵妃和安禄山勾结成奸，与“干儿”安禄山玩洗澡不小心玩过火。而且李白和杨贵妃也有不清不白的暧昧关系。这也许是圣上“从心所欲”得到的应有报应。

    时至今日，“从心所欲”者烟火不断。原江苏省委常委、秘书长赵少麟就很具典型意义。1946年出生的他今年整整70岁，没想到仍不能“平安着陆”，退休8年后被查，是被查贪官中退休时间最长的。缘何？赵少麟“从心所欲”，在任时、离任后乃至退休后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和职权影响，为其子赵晋经营活动谋取利益，纵容其子开设私人会所，伙同其子行贿，参与骗购外汇，最终受到中纪委立案审查。在今日之中国，赵少麟们为数不少。他们以为，成了老虎就可以独霸山林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没想到，老虎也有遇到武松的时候。

    建设现代民主制度，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把权力装进制度的笼子。而滥权的祸根在于人的欲望膨胀。“从心所欲”，焉能不逾矩？要把权力装进制度的笼子，还得把当权者的欲望装进党纪、国法、伦理、道德的笼子，让“从心所欲”者诫。由是，我斗胆把孔老夫子的“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改为“七十而重晚晴，不逾矩”，不知各位看官以为如何？

       （作者系湖北省杂文学会副会长、松滋市杂文学会名誉会长、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