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也有德?有。而且，文、武、勇、仁、信，五德俱全，此乃西汉初年韩婴在《韩诗外传》中所总结。鸡，“头戴冠者，文也;足搏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鸡是可信赖的“五德之禽”，有诗赞曰：意在五更初，幽幽潜五德，瞻顾候明时，东方有精色。

　　鸡之德颇值得玩味。

　　鸡有冠，尤其是威武雄壮的公鸡，头拥高耸之红冠，巍巍然，气宇轩昂，如读书人之顶戴、博士帽，鸡因此沾了些许文气，自此有了文德。此虽戏言，然鸡身着锦衣，楚楚动人，那翘起的尾巴与头顶红冠首尾呼应，给人一种阳刚之气;鸡还与“吉”谐音，更使其成为一种吉祥的象征。

　　鸡因武生勇，武勇兼俱，即便是性情温柔的母鸡，当小鸡觅食受到骚扰时，亦会挺身而出，捍卫小鸡安宁，且不管对手是谁，力量有多大。公鸡之好斗更声名显赫。俗语云，“一笼不能关两个叫鸡公”，否则，相互间就会“窝里斗”，谁也不服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鸡亦有群，公鸡无疑是群主。当遇外来想占本群母鸡便宜者，群主会不顾一切，怒目圆睁，项毛直竖，与来犯者“窝外斗”，直到将对方“驱逐出境”。公鸡因好斗，古时常被宫廷和民间一些好事者用着斗鸡游戏，以取悦于人，同时为赌家创收。

　　公鸡的勇敢、争强好胜和不服输精神虽名垂千古，可它缺乏理性，容不得同类，且易被人利用，动辄与同类斗个你死我活。这不免让人觉得，其“武”“勇”被冠以“德”名，其实是颇值得人类深思和商榷的。

　　鸡之“仁德”倒可大书特书。一如韩婴所言，鸡见食相呼，不贪独食。二乃舔“雏”之情。母鸡为繁殖后代，下蛋，孵化，21天不离窝，三五斤重的身体最后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待雏鸡出壳，又要承担起抚养雏鸡之重任，见食相呼，带进带出，将雏鸡呵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待雏鸡长到一定程度，又一一啄开，让雏鸡自己去觅食，学会生存、自立。这同样是一种仁、一种爱，同样可资生怕子女永远也长不大的中国父母们借鉴。

　　阉鸡亦有舔“雏”之情。阉鸡自小就被人为剥夺当爸爸的权利，成年后，少数阉鸡却被主家“按着上抱”，三两天适应期一过，它们就由强制变成自觉，像母鸡一样将雏鸡孵化出壳、带大，其“仁德”无不让人感怀。

　　“犬守夜，鸡司晨”，司晨乃鸡之“信德”。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般家庭无钟表之类计时器，公鸡有规律的啼鸣就成了人们计时的重要参数。即便是夜阑人静，关在鸡笼，没有一丝光亮，它们也会凭着自己的忠诚，引颈高唱，一遍，二遍，三遍，提醒天下祖逖们鸡鸣即起，舞剑庭除，直到东方既白;午饭时分和傍晚来临之际，它们又会怒冠冲红，展翅亮翎，高歌一曲，提醒人们该做午饭或晚饭了。一些农家即使再穷，也要留一只公鸡，不仅是为了繁殖鸡后代，同样是为了计时之所需。

　　此外，鸡还有一德——“忍德”，即对人类的忍辱负重。鸡为人类提供蛋和肉，提供丰富的营养，可人类对鸡却常常嗤之以鼻。鸡虽生性好斗，可对人类的这些言行却没办法，只有忍，譬如，泼猴犯错，人类不去惩治泼猴，相反却让鸡代为受过，甚至不惜将鸡问斩;人类为表明某种东西不一般，将鸡的短项同鹤的长项相比，说什么“鹤立鸡群”，同样是对鸡的鄙视;人类有人手脚不干净，不去查找自身原因，相反却用“鸡鸣狗盗”“偷鸡摸狗”来诋毁鸡;还有诸如“鸡飞蛋打”“鸡虫得失”“鸡飞狗跳”“小肚鸡肠”“鸡烂嘴巴硬”等藐视鸡的成语。凡此种种，不免让人觉得鸡的可怜。

　　假如真如人类所言，鸡是“小肚鸡肠”，鸡界不早就“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了么?

　　这种“忍德”，是说鸡在人面前的渺小，还是人对鸡之不公呢?自有人评说。

　　写于2017年1月20日

　　(作者单位：湖北省黄石市检察院，系杂文家，其杂文《笼中鼠》获全国首届鲁迅杂文奖银奖)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