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年前的一个上午，法国一个风情小镇上，几位青年男女正嘻嘻哈哈、打门闹闹漫步在街道上，其中一个女孩对有着魔鬼般身材的姑娘安爱丝说：“你若敢在这街上裸奔300米，我打赌100法郎。”安爱丝没有受过“三从四德”的浸染，一旁的男友肖恩也不是道学先生。于是，在男友的鼓励下，安爱丝果然接受了“挑战”，脱光全身，在众人的注目和欢呼声中，跑了300米。最后赢了那100法郎。

　　然而，下午官司便来了。安爱丝被社区主任告到法庭，说裸奔有伤风化，法已明文禁止，依法应罚款100法郎。法庭上，肖恩充当了女友的“辩护律师”，双方围绕着“裸”的定义唇枪舌剑。肖恩说：只穿短裤不叫裸，戴了乳罩更不叫裸。什么是裸?法律并没有明确、严格的界定，只能说全身一丝不挂才叫裸。而安爱丝“裸奔”时，脚上还穿着肉色袜子(实际上是忘记脱了)。既然穿短裤不叫裸，那穿了袜子的也不能叫裸，“法无明文规定者皆可为”。最后法官竟判安爱丝胜诉(中国法制出版、吴忠《将法律进行到底》P230)。

　　不听不知道，世界真奇妙。一双袜子，竟被安爱丝“妙用”成了保护自己、免受惩罚的“挡箭牌”。在我们看来，这实在是太奇葩了，乃典型的强词夺理。但仔细一想，里面还蕴藏着不少道理呢?它所昭示出的司法价值和取向，还真值得一说。

　　法律只认事实。法庭在审判这个案子时，紧紧围绕的就是“裸奔”的事，没有涉及到民意，也没有扯上道德，更没有与政治挂钩。就是说，“裸奔”之外的东西本案概不采纳，故案情非常“单纯”。试想，如果与舆论、风化乃至政治联系起来，案子就会走形变向，就会做出与事实相违背的判决，这显然有悖法治的宗旨。当然，法国是个很浪漫的国家，乃至德国、澳大利亚等国，少数公民提倡天体主义，社会也能容纳和接受他们这种理念和生活方式。此案的审判完全不谈“裸奔”之外的事，而且也相当宽容，估计与这样的“国情”也有关。

　　涉及到公民权力，法律还是“死板”些好。所谓死板，就是不能随意将法律的条文延伸、扩大和“灵活”运用，切实做到“法无明文禁止即自由”。既然穿短裤算穿衣服，那么，“袜子虽小，也算衣服”，只不过是裸了小腿以上罢了。反过来说，假如法官可随意解释裸奔，那就糟了。穿超短裤的属于裸奔，穿比基尼的更属于裸奔。那么，最终肯定会造成“裸奔”扩大化，从而压缩公民的自由空间。“灵活”的要害就在于，法律原本规定人的自由半径是一百公里，经法官这么一裁量，恐怕就只能剩下五十乃至更小的范围了。区区“裸奔”，也不算多么大的事，但这种“灵活”若扩展到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那肯定会造成全社会的灾难。

　　作为个体的公民，就其力量而言，与强大的国家机器相比，是不成比例的，犹如路上的行人与汽车的关系。“汽车”稍擦一下，“行人”就会受不了;轻轻一碰，就可能折骨断腿;稍一用力，就会生命不保;直冲而来，则必死无疑。这就对制度设计提出了要求，在公民权利四周，要有一道严实、坚固的“保护墙”。严禁公权撒野和乱来，严禁法律随意“灵活”，无疑是其重要内容。法国这起“裸奔”案，则让人看到了“保护墙”的功能和良苦用心：宁可令法律“无能”，也不可让公民权利受伤或受到威胁。

　　话再说回来。按我们的思维，这个案子也可理解为肖恩和女友“钻了法律的漏洞”。这种“钻”好不好呢?窃以为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但有一条却一定是不好的：那就是法律的“漏洞”所造成的后果，由安爱丝们来承担。那么，怎样修复这些“漏洞”呢?只能是发现了这些“漏洞”后，按法定的程序修法去堵塞，这也是法律走向进步、文明和完美的必由之路。在这个过程中，可不能忘了律师因利用“漏洞”而对法治所做出的贡献。再想一想，理论、制度乃至真理的成熟与发展，又何尝不是这样。

　　（作者笔名为红河水、云边客）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