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文学院5月4日宣布,今年将取消颁发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2019年恢复颁发,届时可能产生两位得主。作为当今最受世人推崇的文化奖项之一,诺奖停颁理所当然引发全球关注。我从国内一些媒体反应看,报道标题动辄出现“性侵、腐败、泄密” “很丢人”“丑闻比小说还‘精彩’ ”“史上最大声望危机”“能重建声望吗?”之类字眼,不无嘲笑揶揄和幸灾乐祸意味。
原本,任何一种奖都不可能在真空中颁发,既然皆为人所设定操作,出现人为问题便纯属正常,诺奖也不例外。作为颁奖方,所能做者无非,一是优选规则规避“先天不足”;二是持续改进防止“后天失调”。本次瑞典文学院做出停颁决定,缘于该院一名女院士丈夫涉嫌“性丑闻”引发众怒,致使院方陷入信任危机。对此,有国内媒体杞人忧天地诘问:诺奖会不会因此而走下“神坛”?真是天大笑话!诺奖本来就不在神坛,请问何来走下“神坛”之说?诺奖在中国走上“神坛”,实乃国人习惯造神使然。相反,诺奖涉“性丑闻”停颁,其实是在用事实复习常识:诺奖压根儿就是一个文学奖项,本来就不在神坛,也不需要不待见别人神话,国人何必故作多情“将神话进行到底”。
断言停颁事件与诺奖声望毫不相关,显然不够客观;然而硬将其与“重建声望”扯在一块,又未免失之危言耸听。须知,诺奖自1901年始颁以来,迄今尚无一项文学奖声望均与比肩伯仲。诺奖之所以成为“长青树”,自然有其与生俱来的缘由。声望不仅来自“授予在文学方面创作出具有理想倾向的最佳作品的人”之颁奖宗旨,更来自独立于政府组织的评奖机构和专业评委。瑞典文学院向来避免形成干预政治倾向,院士均为著名作家和学者,一般精通多门外语。多年来,之所以有局外人误读“诺奖评选过程神秘”,恰恰是因为他们对评奖规则陌生无知。比如,章程规定,各国文学院院士、高校文学史和语文教授、历年诺奖得主和作协主席方有权推荐候选人,本人申请不予考虑。再比如,选拔特别强调作家“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不见得与国家意识形态瓜葛拉扯。评选还设定了初选、复选、决选、颁奖、公告等严密程序。作如是观,面对诺奖停颁事件,国人实在犯不着“看戏掉眼泪,替古人担忧”。
事实上,诺奖信誉之所以能够经久保鲜,除了受用先天比较优势,更多得益后天自愈机制。比如,基于过往教训,文学院就对规则进行过修正,改为在评选操作中,首次获提名者一般先遭淘汰,政府高官或前政府高官基本难获通过;在初选阶段,评委会有时会就某些不熟悉作品征求专家意见,等等。既保障了评选免罹公权力潜规则强奸,又捍卫了既定显规则的尊严和正义。本次停颁正是剑指性侵风波,旨在恢复公众信任。类似因应并非孤例,诺奖史上就有过5次。由是,与其说停颁是一场危机公关,毋宁谓之是一次自愈机能的内生启动。随着事态发展,针对过往积弊,瑞典国王介入推动改革,除宣布革除“院士终身制”外,还将强化处理利益冲突和秘密信息保护程序等,外界普遍看好并乐期危机转危为安化危为机。说这是诺奖自愈机能的又一次“临床”成功应用,恐怕一点不为过分。
相形之下,多年来国内一些文艺奖项沦为腐败重灾区乃是不争事实。媒体没少披露过一些“国”字号奖项,罹患过多过滥交叉潜规则发酵并发症,暗箱操作权钱交易成为公开秘密,人情奖政绩奖关系奖腐败奖丑闻频仍,持续严重透支着本已骨感的文艺奖公信力,以至招致相关部门全面清理整顿,取消精简一批奖项。反求诸己,我们除了该当向诺奖“借一双慧眼”,又有什么资格对它取笑揶揄甚或幸灾乐祸呢?
设若说,诺奖长盛不衰的机体优势可谓先天“天生丽质”,那么,其长盛不衰的自愈机能则堪称后天“特异功能”,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庶几,这既是诺奖长盛不衰的成功秘诀,更是留给国内类似奖项的有益昭示。无论如何,诺奖停颁应引发国人悚然一惊反躬自省的理性反应,并从中汲取教训收获长进,而绝非放任“神话论”“毁灭论”两极病态思维故态复萌。
(陈庆贵,江苏扬州人,供职税务机关,高级职称,扬州市杂文学会会长。1984年发表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新京报》《杂文报》《杂文月刊》《经典杂文》《杂文选刊》香港《大公报》《信报》美国《侨报》等境内外数百家媒体。曾获各类奖项数十次,其中,全国评论、杂文奖18次,杂文《痛打“狗心理”》获首届全国鲁迅杂文奖金奖,三文分获2013、2014、2015年江苏省报纸副刊杂文一等奖。多篇作品入选全国杂文年选,已出版个人杂文集四部,创作成就、自传入书《中国当代杂文家》《走近杂文家》。)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