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喜欢跟风,什么东西一炒热,马上一窝蜂地如蝇逐臭。媒体这些年推波助澜,把国学炒热了,好些人附庸风雅,将古董典籍一买几十上百本抱回家中。当然,买归买,看归看,那些古籍即使一页不翻,摆在家里也可以充一充书香门第。
真看了是否就好呢?
要刚牙牙学语的幼儿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有多少意义?要他们吟诵骆宾王的《咏鹅》,可以想见灵动可爱的大白鹅,白绿红俱全,俨然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图,正有看图说话的效果。教他们读李绅的《悯农》,也多少会明白饭粒不能随意抛洒。
倘若要他们背“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就有点囫囵吞枣难于下咽。小时候我们读厌后,都改编成了“人之初,搓果果”。现在,外国人开始来中国扎堆,冷不丁就邂逅了“汤姆” “约翰”,一带一路走出去碰到的也是些“斯基”“耶夫”,《百家姓》早已不能包罗万象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岑宿列张”,更是让小朋友们云天雾地,头昏脑胀。
国学中确有许多可资传承发扬的瑰宝,但也有不少陈腐的垃圾。正是这些垃圾桎梏了中国社会的发展进步,让我千年文明古国远远落在现代文明的后面,由此才爆发反封建的五四运动。五四运动既是一场政治革命,也是一场新文化运动,它对传统文化中的糟粕给予了无情的鞭挞和批判。眼下,已被扫进了历史垃圾堆的糟粕又开始僵尸还魂。鲁迅专门著文痛批了的《二十四孝图》也沉渣泛起,竟有人拿出来广而告之。
鲁迅是至孝之人,却绝不认同《二十四孝图》。他认为“子路负米”“黄香扇枕”“陆绩怀桔”之类,尚“可以勉力仿效”,像这样做孝子“也非常省事”(意思是不值得大肆宣扬)。但是,“‘哭竹生笋’就可疑,怕我的精诚未必会这样感天动地。但是哭不出笋来,还不过抛脸而已,到‘卧冰求鲤’,可就有性命之虞了。”
现在有了反季节蔬菜,不“哭竹”也能“生笋”。可恨古代既无玻璃亦无塑料,何以搭建温室大棚?鲁迅指斥“卧冰求鲤”的虚伪说,一旦“冰破落水,鲤鱼还不及游过来”,只会白搭一条性命。
他还说:“其中最使我不解,甚至于发生反感的,是‘老莱娱亲’和‘郭巨埋儿’两件事。”老莱子70岁了还经常穿着花衣服,扮成婴幼儿摇着拨浪鼓逗父母欢心。鲁迅最反感老莱子“又常取水上堂,诈跌仆地,作婴儿啼,以娱亲意。”他根据儿童心理学分析,小孩都不愿意听谎话,更不愿意弄虚作假,老莱子的“诈跌”纯属把“肉麻当做有趣”,“诬蔑了古人,教坏了后人。”
“郭巨埋儿”更让鲁迅毛骨悚然。郭巨家穷需要供养母亲和3岁的儿子,为了节支便打起了歪主意。他对妻子说:“贫乏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厉行三从四德的时代,妻子无疑只能顺从丈夫。于是,儿子被母亲抱在臂膊上高兴地摇着拨浪鼓,父亲却在旁边为他挖坟坑。好在“及掘坑二尺,得黄金一釜,上云: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鲁迅才松了一口气:“我最初实在替这孩子捏一把汗,待到掘出黄金一釜,这才觉得轻松。”加上他也“家境正在坏下去,常听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亲竟学了郭巨,那么,该埋的不正是我么?”因此,鲁迅“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并且怕我父亲去做孝子了。”
人人都晓得天上不会掉馅饼,更别想天赐黄金。郭巨只在减人节流上打主意,不设法开源把蛋糕做大,没出息而至惨无人道。日本长期被资源短缺困扰,人家却没拿小孩开刀,生养了8个孩子的家庭还全由国家供养。因为后继有人社会才有活力才能创造财富啊!我国也放开了二胎政策,宣传《二十四孝图》是不是唱反调啊。
倡导“孝”天经地义,但《二十四孝图》中大都是糟粕,其中还有“尝粪心忧”“卖身葬父”“刻木事亲”“闻雷泣墓”“恣蚊饱血”等,都与现实格格不入。把这些陈年垃圾翻出来劝人行孝,只会恶心之至,适得其反。
2018/6/7于上海南箐园
(作者系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其杂文《贪腐的起点》获第三届“克权杂文奖”三等奖)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