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政府办公会议上，民政局甄局长气冲冲地念了一篇文章，题目是《我儿没儿》：

　　“一只破瓢伸到我的面前：‘大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原来是位衣衫褴褛的老翁在向我行乞。

　　‘大爷今年高龄多少?’

　　‘82岁了。’

　　‘下这么大的雪，为什么出来要饭?’

　　‘没有吃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人了。’

　　‘那你怎么不进养老院?’

　　‘我不够条件。’

　　‘什么条件?’

　　‘无儿无女。’

　　‘你有儿吗?’

　　‘我有儿。’

　　‘你儿咋不养活你?’

　　‘儿子进养老院了。’

　　‘那你咋不进养老院?’

　　‘因为我有儿，我儿没儿。’”

　　甄局长念完后，又气冲冲地说：“据我调查，文章中的这个82岁有儿子没有住进养老院的老人，全县砂罐里摊粑粑——独一个。我们县里的养老院收养了5960个孤寡老人，这么大幅度的正面工作没有看到宣传，一个接近万分之一比例的小概率事情，却在报刊上传唱张扬，这不是以偏概全，抹黑我们政府部门的工作吗?”

　　文化局的贾局长见气撒到自己头上来了，忙解释：“甄局长，你别烦。文学创作跟统计局的工作不一样，它是通过个别事例和典型形象反映生活的，并没有全盘抹黑的意思。况且，这篇文章只记述了事例，没有加任何批评，更没有抹黑民政部门的意思了。”

　　甄局长听后益发上火了：“正因为只叙述了事实，别人看了会怎么想?不说我们民政局尽是官僚主义、衙门作风吗?5960个孤寡老人不是典型，82岁独一无二的就是典型了?上级政策规定，有子女的老人由子女抚养，我们也只能按照政策办事，叫我们有什么办法?”

　　贾局长被说得哭笑不得。县长也姓甄，他望着甄局长笑了笑：“你可以向上面写一个专题报告，特事特办嘛。”

　　甄局长依然一肚子委屈：“这个作者如果个别向我们反映，我们绝对特事特办了。她一下子捅到媒体上，叫我们如何招架?你搞舆论监督也可以，在后面加上一句话，‘此事虽属个别现象，也应引起高度注意’，不还像点正能量吗?”

　　“这位作者是个老党员、老干部，历来工作很积极，她不会有意同政府部门过不去。”其实作者就是贾局长的老领导，但他不好明说，“她这篇文章也只在一个小报上登了一下，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甄县长又出来圆场：“是啊，不管是老党员还是新干部，都要处理好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关系。我们工作中的成绩是主要的，存在的问题毕竟是极个别的，能够在小范围解决的就不要扩大影响了。老同志更要遵守组织原则，要当好青年的榜样。不过——我们的宣传文化部门这些年还是想了不少办法，做了很多正面工作的。比如说这两年本县经济滑坡，说出来很不中听，又不能完全不说。文化局想出了一个‘经济负增长’的点子，这就不错嘛。今后，就要这样，进一步统一宣传口径，弘扬主旋律，大张旗鼓地宣传正能量，尽力减少负面宣传，彻底消除那些负能量的东西。”

　　“甄县长，您说得云遮雾罩的，什么‘正’啊‘负’的，像上代数课。‘经济滑坡’就是滑坡，生造出一个‘负增长’让人摸头不是脑。”监察局的副局长是纪委书记兼任的，级别也是正处。现在强调垂直管理，他说话很有底气，“我还要请示一个问题，今后为了突出正能量，我们抓出了贪污腐败分子，能不能统一一个宣传口径，说他们是‘负清正’、‘负廉洁’呢?”

　　一下子问得甄县长张口结舌，所有与会人员都面面相觑、不好吱声了。

　　2018/11/10于洈水河畔

　　（作者简介：唐汇寅，1968年高中毕业，大专文化，现为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其杂文《刘项还是要读书》获第四届“克权杂文奖”一等奖，杂文《贪腐的起点》获第三届“克权杂文奖”三等奖）

　　编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