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西狩丛谈》载，1870年6月，李鸿章接替曾国藩，就任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交接时，老师曾国藩问“你与洋人交涉，打算用何办法”?弟子李鸿章答“我只同他打痞子腔”!曾国藩一惊，良久，乃问“呵，痞子腔，我不懂得如何打法，你试打与我听听”?

　　显然，师生对话颇具深意。聪明如李鸿章者，何尝不知曾国藩良苦用心?然世有“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亦“不必贤于弟子”之说。况且，史上靠“痞子腔”搞定“外交”的晏婴，也曾官居齐国宰相。晏婴事迹，盖出《晏子春秋》一书。最具代表性的细节，一是“小人”与“小国”之论;二是“狗洞”与“人门”之别;三是“南橘”与“北枳”之争。

　　与晏子不同，陶毂代表后周出使南唐，生生把“痞子腔”玩砸。据《南唐拾遗》记载，陶毂出使南唐，摆出大国使臣架势。“痞子腔”十足，对南唐君臣，出言不逊。负责接待陶毂的南唐名士韩熙载，让名妓秦蒻兰假扮宾馆服务员，陶榖与之“一夜情”后，写词相赠。在南唐为陶榖举行的宴会上，名妓秦蒻兰演唱的，正是陶榖所赠之词。此时的陶毂，面对“真相”，“痞子”的“傲慢与偏见”随“腔”远去。唐寅嘲讽陶毂，“一宿姻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当时我作陶承旨，何必尊前面发红”?

　　其实，“痞子”怎会“尊前面发红”?魏孝文帝太和七年(公元483年)，南齐派刘缵前来朝贡。负责接待的北魏大臣李安世，弃晏子“机智”，摒陶毂的“威仪”，止让来使看北魏“大好形势”!《魏书》载，李安世“令都下富室好容服者货之，令使任情交易”，规定“使至金玉肆问价”，制造“圣朝不贵金玉，所以贱同瓦砾。又皇上德通神明，山不爱宝，故无川无金，无山无玉”的虚幻。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清政府钦差大臣徵瑞，接待英使马嘎尔尼，走的也是李安世的“展示”老路。怎奈马噶尔尼没刘缵好糊弄，一眼看出清廷“好比是一艘破烂不堪的头等战舰”，要击败它并不困难。

　　在李安世的“展示”法，被徵瑞用烂整整100年之后，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这个“痞子腔”高手，却完败给“鬼子腔”。1894年7月，李鸿章意在对外展示大清海防，对内展示洋务成果，高调租用英国“高升号”轮船，运送部队出兵朝鲜平叛。7月25日，当“高升号”轮船行至黄海丰岛，被迎面驶来的日本军舰“浪速号”开炮击沉。日本舰长东乡平八郎对付“痞子腔”的办法，就是“揍你没商量”的“鬼子腔”。

　　“高升号”事件，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外交事件”，仅仅满足于“痞子腔”，已难奏效。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人第一时间，对英国政府承诺，愿意承担由此引起的一切责任;立即组织人员对“高升号”事件，调查取证，启动应急方案;再就是，聘请英国国际法专家，为用法律解决“高升号”事件做准备。大清的态度，就是李鸿章召见英国驻天津总领事宝士德，重申大清一贯立场。

　　然而，1894年11月10日，英国皇家法院就英国“高升号”事件发布裁定书，让大清皇帝和李鸿章大跌眼镜!裁定日本军舰击沉高升号轮船具有完全合法性，高升号轮船公司所有损失以及法律责任，均由大清政府承担!此时，习惯用“痞子腔”处理“夷务”的李鸿章，才明白国际舞台上，通用“国际法”规则，“胡搅蛮缠”的“痞子腔”根本上不了台面。法庭上，日本人的指控和人证、物证及专业机构的调查，令大清官兵面面相觑。以打“痞子腔”闻名的李鸿章，竟无言以对!

　　其实，打“痞子腔”满足“吾剑之所从坠”，短期内维护体面尚可;时间一长，“舟已行矣而剑不行”便浮出水面。关键是，“鬼子腔”给大清的“戕害”，并未警醒顶层设计者，规则、契约和法律精神落地举步维艰。反倒是，晏婴、李安世、李鸿章们的“痞子腔”，依然市场广阔。

　　（作者简介：王俊良，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幼好读书，不求甚解。及长，从业媒体至今。偶有文字行世，赖众师友不弃。优点，好酒、好茶、好美食；缺点，喜书、喜游、喜美女。努力方向，争取写出不让人恶心的文字。）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