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须拍马的小人历来不缺，《史记·佞幸列传》里就有一群。群小之中，赵同会观天象，韩嫣善骑射，李延年精通音乐，唯“邓通无技能”。

说邓通一无所长也有点冤枉，起码他会划船才当上宫廷的船夫。宫廷船夫要佩戴一顶黄帽子，故称“黄头郎”。会划船的多得很，很难成为人上人。

不过历史喜欢开玩笑，好机遇往往胜过好技能。

那夜汉文帝做梦想升天，上不去，有个黄头郎从背后推着他了了心愿，那人的衣衫腰带背后打了个结。这梦不知是上天所托，还是文帝某次观看划船时，邓通有意博过眼球，才让他酣眠中下意识地附会出来？估计请周公解梦和弗洛伊德做心理分析，也说不清道不明。但文帝认定是吉兆，第二天就在船夫中秘密查找，找到了衣带打结的邓通。

文帝按下确认键，邓通就撞上狗屎运，下苦力的船夫秒变皇上的宠臣。“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钱多得数坏点钞机。

邓通还有一大看家本领，会吹会捧会拍会阿谀奉承。尽管这一技能没登上成功学的皇皇巨著，但确实有人靠它获得了成功——邓通便是经典案例。他既不能出谋划策，朋友圈里也没有伊尹、姜尚那样的杰出人士，“不能有所荐士”。但他自有终南捷径——“独自谨其身以媚上”，嘴上喊口号表忠心，还落实到了行动上。文帝患了痈疽，那毒疮化脓的黄白之物，见了都翻胃。邓通要讨皇上欢心，竟一口一口地吸吮得干干净净，这功课直做到文帝病愈

吮痈舐痔把忠心发挥到了极致，文帝都有点过意不去。他问邓通，天下谁最爱我？邓通答，应该没有谁比太子更爱您。

文帝想鉴别比较，一天趁太子来看望病情，便要他为自己吮痈。这活不费力气，考验的是心理承受能力。鲁迅先生夸“溃烂之处美如乳酪”，太子瞅着却难下口。不干有违父命，父皇特意考察我忠孝与否，忠不忠看行动，一旦失宠，皇储的位子就打了水漂。想到前途，他不得不狠下心来，闭着眼睛吮吸了几下，紧接着反复漱口，恶心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后来听说邓通常干这事，他暗自庆幸：那天我要是不干，就连一个奴才也不如，父皇会怎么想？这个难堪都是邓通惹的祸，心中不免有了疙瘩。

算命大师为邓通相面，说他“当贫饿死”。文帝不以为然：能让邓通富有的是我，他怎么会贫困？旋即赐给邓通蜀郡严道的铜山，授予他铸钱的特权，他成了大众顶礼膜拜的财神爷。

乐极易生悲。文帝驾崩后，太子继位记起了旧怨，随即将邓通削职为民，铸钱甭想了。还有人告发他偷了境外的铸钱，交法官审理后，邓家财产全部没收充公。可怜邓通除了一点活命的衣食费用，周身一文不名，寄人篱下，直到死去。

更惨的是韩嫣和李延年兄弟，靠山一死他们就被赐死，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没给。效忠于某一个领导就是这下场，押宝不宜孤注一掷哇！试想文帝令太子吮痈时，邓通若挺身而出，说这是我们下人干的事，何须劳驾太子。太子接班后还会整他吗？

可谁又能平分秋色，向所有的领导尽忠？专制社会宫廷内斗激烈，选边站队历来是难解之题。管仲、魏征的智商高吧，居然也站错了队，遑论鼠目寸光的小人。他俩有安邦治国的本领，尚能得到开明君主垂青。没本事的庸人，站错队活该倒霉。叱咤风云的帅才又如何？效忠也得有底线。段祺瑞、冯国璋是袁世凯一手栽培的爱将，对恩公的忠诚无与伦比。面对老袁称帝，他们却旗帜鲜明地带头反对。心中都有杆秤，愚忠只会成为洪宪帝制的陪葬品。

黄头郎好歹也算事业单位编制，退休费不低，过日子不成问题。邓通靠无耻媚上跻身高位，爬得越高跌得越惨。效忠是一种人身依附，依附他人哪有独立人格？纵不饿死，也是行尸走肉。

（作者简介：唐汇寅，男，生于1950年，大专文化。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其杂文三次获得“克权杂文奖”）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