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沉浸在夜幕中,灰色的轮廓在风平浪静中依稀可见。年轻的陶三夫妇经过激烈地争吵后,终于拖着两头患着瘟病的肥猪缓慢地向小镇靠近。
也许是太密切的缘故,夫妻为送猪产生的纠纷不因为赶路而消失,相反,尽管陶三在高低不平的夜路上使劲地拖着板车,累得浑身毛孔冒汗,而妻子杨梅并不同情他,第一次真心地不同情他。她觉得越走越气,越气越感到身子沉重得挪不动腿。
“陶三,我求你不要去卖,晓幸过关是不容易的,再说也免得惹出麻烦。”杨梅再也憋不住了。
“我有那个当检疫站的表哥,这个后门开定了。”陶三信心十足。
“那可不见得。都说王尚的工作抓得蛮硬,前天还听说他哥的一头病猪搁上了肉案,都被他拉到野外埋掉了。”
“他们王家两兄弟,父母死得早,是哥嫂把他拉扯大的,我不相信有这样不通情理的人!”
“人家大小是个站长,哪能不秉公办事?我看陶三不会给面子,也省得我们求援,两头病猪丢了就丢了,以后重新再喂。这个时不背,谁知会背什么大时?”
“那是唯心话!”
“可我们都是养儿育女的人,不能做这种亏良心的事!”
“良心?……”陶三像触电一样,突然产生了瞬间的麻木。蓦地,他狮子般的吼叫起来:“你懂得什么?我要的是钱,钱!我要捞回300元成本,管不了那么多!”
又是一阵沉默。板车在夜行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在哭。两头病入膏肓的肥猪,没有力量挣脱出绳索的捆绑,但还时不时地动着蹄爪,刮得车板发出一阵阵凄凉的响声。女人看见这情景,不觉一阵心酸。她从小将它们抱回家以后,一直当着宝贝。它们也肯吃肯睡,很驯服地听人使唤。每当听到她喏喏喏地叫唤声,两个就像小老虎一样向她奔过来,扬着头,摇着尾巴,怪醒事的。她一瓢水一瓢食地将它们喂大,能作用的时候,突然感染了这场可恶的瘟疫,请兽医打针、吃药都不见效,眼看快到手的收入就要丢进水里,买化肥、农药的指望就要落空,女人的心怎么不疼呢?她站在车子后面蹒跚地走着,闷闷地思考。
天空出现了乌云,月亮隐去了,漆黑的田野向后面退去。临近街口时,鸡啼了。不一会,他们就到了检疫站门口。门紧闭着,街上行人仍然零落。借着路灯的光亮,看得出王尚门上贴着白纸黑字。但怎么也看不清楚。陶三掏出电筒,凑上去仔细瞄。左边门上是一份处罚公告:
4月10日,胞兄王坤不听劝阻,将一头病肉强行弄到市场销售,直接违反了食品卫生法规,影响极坏。我当众将病肉烧毁,另罚款50元,如其不服,请在一周内上诉有关部门裁决。
王尚 4月11日
陶三看完,浑身凉了半截。再看右边门上,是王坤写的检讨,他的头颅更是嗡嗡直叫,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看,我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下该死心了吧!”女人望着发怔的丈夫,轻言细语地责备说。
“这回算你赢了!”陶三没有好气地回答。
“算了,为这事,总不兴把人烦死,不就是几个钱吗?我们还是乘天不亮就往回拉吧!”
“拉!”
陶三慢吞吞地捡起背带。杨梅一把夺过去,怪慎地说:“一路上你辛苦了,回家看我的。”说着把背带往左肩上一挂,握住把手,只轻轻一带,车轮就随着她那富有青春活力的丰满身躯滚动起来。陶三倒像淋了醋的黄瓜,怏搭搭地跟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原载1987年5月18载《工商周报》)
(中国书法协会会员,中国当代硬笔书法家,中国东方书谱书画研究院院士,中国百科全书编篡委员会特邀编委,北京市写作学会会员,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个私协分会主席,已出版文学作品集《冯广云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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