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你我好比同林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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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18-05-21 【来源:转载】 【作者:冯广云】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王老的老伴李嫂喜欢算命,得知王老60岁那年定走桃花运。李嫂经常叮嘱王老:千万小心,不要在阳沟里翻船。王老从来就不信那个,接着回答是:你不要听算命仔瞎说,那是骗人的惯用伎俩,我年轻时没走火入魔,莫非老来中邪?李嫂也觉得在理,而且还听说命运是可以抗争的,也就不再当回事。

  王老是单位人满为患被迫提前退休的。他的独女已经参加工作并成了家。李嫂是企业的下岗职工,不过每月还领得到三百来元退休工资,加上王老的吊把多钱,安度晚年绰绰有余。然而,人一旦离开过去的事业,那种百无聊赖的惶惑和寂寞就会潮水般涌来,无论你怎样左遮右挡,还是甩不掉、摆不脱。它既不像儿时上学在得分标准的驱动下形成的压力和动力,又不像工作时的繁忙感和成就感。一句话,对付寂寞和惶惑从来就没有标准,就像生命失去了活力,难怪人们常说人不断愁水不断流哩。王老终于领悟了这句熟话的真缔。

  寻找新的生活,驱赶惶惑和寂寞己成为老俩口的重中之重。老伴李嫂好办,她最大的业余爱好是打麻将,这是中年时代养成的,准确地说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宽松和富裕,人们才有闲情逸志展开这项消遣。退休生活使李嫂每天至少参加一场麻将战,有时连夜场,直战到更深夜静的时候,才兴高采烈地回家或垂头丧气地归队。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都是由战场的胜负决定的。

  王老爱动不爱静,他最怕在牌桌上一连磨蹲四五个小时。当然也不是绝对不爱静,他年轻时就喜欢钓鱼。他多次洋洋自得地说,钓鱼师承于一位大元帅。那年他在广州部队当兵就曾为贺龙元帅钓鱼站过岗。那是文化大革命暴发的1966年夏天,贺龙元帅穿一身白衣褂,戴着白草帽,在灿烂的阳光下坐在水塘边垂钓了两个多小时。贺大元帅的业余爱好支配了王老20多年的业余生活。然而,这个爱好已经又泯灭了十多年。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为了维护江南水乡养鱼专业户的利益,上级决定狠刹钓鱼风,王老认为自己和别的干部钓鱼不同,从来未侵犯渔民的利益,与上级现行规定不悖,仍旧乘星期天约一位绰号叫“黄牯”的战友去垂钓,刚进花湖鱼场,正好碰在县委伍奎副书记带着摄像记者抓典型的枪口上。黄牯很精明,首先发现有“敌情”,大呼一声要他撤退,他就是不信邪不跑。谁知第二天县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王老的钓鱼形象就被曝了光,黄牯只隐隐约约地露了个落荒奔逃的背影,接踵而来的小会说、大会点,直至全县通报批评才罢休。黄牯当然幸免。此后黄牯经常戏弄他是不听老人言,必有恓惶事的笨蛋。王老恼羞成怒地说:“妈的逼,伍奎,吃饱了撑的,不抓官场的大腐败,尽拣鸡毛蒜皮的小事去邀功请偿,实在可恶。”不过,王老毕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迅疾变牢骚为沉思,又把沉思转化为聪明,并对天发誓:终身不再钓鱼。

  王老展开新的退休生活,又得亏黄牯的牵引。

  年龄比王老小三岁的黄牯,黑得发亮,粗壮有力,长着一对机警多于诚实的小眼睛,曾是一家破产企业的副经理。企业破产后,他与妻子耗尽平生的积蓄在城郊的国道边开了一家舞厅,取名“小情人歌舞厅”。开业那天,王老理所当然地被邀去贺喜。酒醉饭饱之后,客人被请进了舞厅。那天客多小姐少,王老只在那里坐了片刻就溜了出来,用他自己的话说,什么感觉也没有找到。

  王老有一位儿时的同学姓周,生得肤白身单,丝毫不显得老气。目前他还在一个事业单位的二级机构任副职。他年轻时曾在一家省直企业文艺宣传队工作过十多年,使他能歌善舞的天性得到了充分展示和提高。近些年,随着舞厅兴起,单位来客请他作陪,同事娱乐请他出席,有些刚开业的舞厅还专门请他去辅导,加上这是他主要的业余爱好,即使没有伙伴,他也会千里单骑地光顾舞厅。据此,别人就送给他一个混名叫“周浩”。周浩也觉得这个名字既无损自己的尊严,而且还可以掩盖真名实姓,何乐而不受呢?

  小情人歌舞厅开业以后,王老便有意带周浩去帮助黄牯开场子。周浩也挺卖力,不但带去了昔日的舞伴,而且还备受小姐们的亲睐。相比之下,王老就逊色多了。王老跳舞只会走慢四步,还不标准,有时踩得小姐鸡鸭鬼叫,唱新情歌曲曲不会,唱老情歌只会两首:一是“春季到来绿满仓,大姑娘床下绣鸳鸯”的四季歌:另一首是董永和七仙女对唱的《夫妻双双把家还》,那腔调、那板眼虽然胜过山羊叫,而与原声相差甚远。因而歌舞两项都足以引起他的自卑,每临舞池,遭到的冷遇是家常便饭,王老终于打起了退堂鼓。周浩鼓励他说,人生太短暂,你我都在步入老年,不抓紧享受生活一切都完了。黄牯更富战友情,专门为他安排了一名姿色艳丽的小姐教他唱歌跳舞。

  那小姐名叫星星,年方十七,细腰丰乳、脸膜椭圆,五官端庄,歌喉圆润,舞姿轻盈,在小情人歌舞厅她确实是一位金光闪闪的星星。在她的言传身带下,王老的舞步有了章法,人也突然觉得恢复到了青年时代。

  真是应了那句“先是看不惯,慢慢跟着转,后来跳得不吃饭”的老话,王老想。不知不觉,王老心里老牵挂着星星,时不时地就往小情人歌舞厅跑。有天晚上,星星邀请王老对唱了《夫妻双双把家还》那首歌,居然得到了舞伴们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令王老振奋不已。紧跟着,星星又教王老学跳兔子舞。王老怕出洋相不敢出场。星星紧紧抓住他的手,将他拽出了座台。王老顺势跟过去。要跳慢四,星星紧紧挨着他,那两片诱人的红嘴唇突发式的落到了他的面颊上。王老触电般的激动起来。时值夏夜,双方衣衫单薄,王老失却了往日的正经,什么也不顾地搂住星星。那尖挺的乳峰,那柔软的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姿,那飘飞的秀发,那满身袭人的香味,那樱桃般的红唇,那饱含纯情的眼神,无不挑逗起王老每根神经的颤动,搏击起他爱恋横生的滚滚波澜,连自己下身那个家伙也硬梆梆地顶了起来:王老彻底地陶醉了,仿佛自己走进了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恩爱王国……

  这天晚上回到家里,王老激动得久久不能入睡,挨到四更光景,刚一迷糊过去,又和星星在耳鬓厮磨地跳舞,在眉来眼去地对歌,直唱到“你我好比鸳鸯鸟”的时候,差点出声,幸而第六感观的提示,使他猛然惊醒过来:妈哟,要是叫老婆子听到那还了得!不蹋天也少不了没完没了的审查。王老边内心叨念边静听老伴熟睡的均匀的呼吸声,才暗自庆幸地坐了起来。晨曦从窗外飞进卧室,街上已零星地响起了新一天的脚步声。

  随着时间的演进,王老与星星的友谊逐步在升温。除了间隔邀约吃饭、散步外,王老还经常给她送早点、送夜宵,星星也时不时地向王老伸手要钱要物。王老也很乐意地满足她的需求。星星每月只有300元工资,而她每月的开支都在千元以上。王老虽然感到与这种女人不能深交,然而,人一旦产生了爱慕,就会把对方的缺点当成优点,

  甚至感到这些缺点恰似锦上添花。王老深知自己已经陷入感情用事的涡流中,他几次想从涡流中冲出来,但是冲不出来。这时候,他总是这样安慰和警惕自己:只要不出格、不越轨、不踩红线,即使冲不出来也不会被淹死。

  转眼就到了元旦,这天天气阴晦,北风凛冽,星星要赶到60里外的山沟沟去看望父母,走时再三叮嘱王老:晚上接她回城。王老说用轿车或面的,星星说晕车,只用摩的。王老自己有条件开摩托去,但考虑天冷、路远,人已花甲,怕不安全,便租了辆摩的从西线出发,谁知公路正在改道,到处坑坑洼洼,阻车不断,本来40几分钟的路程,竟在途中巅簸了两个多小时。星星等得着急,一连打了20多次手机,弄得王老不住地向她报告行进地点。回来绕道走东线,毕竟是达标国道,星星坐在王老后面要飘车。摩的司机也善解人意,忘记了寒冷和危险,便飞驰起来。只听得寒风在身边飕飕鸣响,田野、村庄、树林迅疾地往后奔腾逝去。王老怕星星冻坏关节,反手紧紧握住她的双膝;王老怕星星甩下车去,要她从背后拦腰抱住自己的腰身。王老问:“我这样爱护你,你怎样感谢我?”星星娇嘀嘀地说:“以身相许。”王老一听,顿觉浑身麻酥酥的、暖呼呼的,两手下意识地轻轻一捏,问:“真的吗?”星星说:“许人一物,千金不移!”王老万分感叹地说:“哎哟,这样贵重的宝物,你怎么舍得?肯定在唬我!”星星用力一箍,只听王老一声“哎呀!”星星格格地笑着说:“唬你的是小狗!”王老提出打钩,星星说钩就钩。于是,王老出右手食指,星星出左手食指,紧紧地钩了三下,双方又将手恢复到原来的地方,接连就发出了一阵爽心悦耳的欢笑。人也怪,王老去时冻得全身筛糠,回来时气温更低、风更猛,王老反而觉得全身暖洋洋的。看来,性爱,即使是糊途的爱,也仿佛七千大卡的煤炭,同样会产生巨能的:王老的心中顿时激起了哲理的浪花。一路上,王老又同星星对了些情话、荤话、正经话,转眼就到了小情人歌舞厅。天全黑了,舞楼上已经响起了夜场的歌声。那歌声正到激越处:“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王老一时听得入了神,倏忽勾起了万缕情丝。

  王老自知风尘朴朴,形象不佳,不便在舞厅逗留,于是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星星,急急忙忙地赶到家里。焦急等待中的李嫂见他头发乱蓬蓬的,浑身灰溜溜的,没好气地问:

  “这冷的天,你通到哪里去了?”

  “周浩请我帮他去试新买的三轮摩托车!王老只得撒谎。

  “昨天约定到女儿那边吃晚饭,庆元旦,你忘光了?”

  “对不起,对不起,只怨我为人太忠诚……”

  “他们催了七八遍,连小孙子也吵着要我们去,我眼巴巴地望不到你才退了信。”李嫂又愠怒地追问:“你为什么不回电话?”

  “路上风大,车多,听不见响铃。”

  ……

  王老自知理亏,少说为佳,迅速脱掉风衣,乖乖地钻进了洗澡间。恰在这时,王老的手机“嘀溜”一声响,李嫂乘机从他的风衣口袋中掏出一看,彩屏上清楚的显示出:

  “王老是条猪,全靠女人唬;王老生得贱,全靠女人骗。”

  李嫂觉得这话编得蹊跷,联想起他大半年来神鬼不安的表现,纳闷地默念道:“莫非老东西真的走上了桃花运?”李嫂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想,不能秋毫露出声色,等老东西露了马脚再收拾不迟。这是她多年形成的以静制动的独创战术。于是,她把手机放回原处,就走进厨房中去摆弄饭菜。

  王老洗完澡,整整洁洁地穿着衣服向餐桌边走来。李嫂望去,只见他中等偏上身材,微微发福的体形,微黑的面庞,刚毅而匀称的五官,平直的背板,健壮宽阔的胸肌……那个年轻英俊的军人形象突然凸现在她的眼前:当年就是他,拨动了她的心弦,搅乱了她的情丝,为得到他,该付出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和心血……“是的,这种男人即使老之将至也会招惹女人爱慕的!”李嫂在自信中带着几分不易发现的忧虑垂下眼睑,车身去开了一瓶九年陈酿白云边与王老对酌对饮起来。平日,李嫂滴酒不沾,每临节日确非饮不可。所以,此时的举动并未引起王老的注意。李嫂开始只说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酒至数巡之后,李嫂开始套话:“刚才你的手机来了条短信息,你翻翻看是什么内容?”

  “你读过没有?”王老边问边找手机。“我可不敢侵犯别人的隐私权!”李嫂边况边观察王老的动态。王老一看,像黄蜂射了一箭,再看发信人,竟是星星的手机号码,顿觉天旋地转,血往头涌,“妈的,这是怎么回事!”王老的内心打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李嫂见状,乘火打劫地问:“你敢不敢读出来,让我也领教领教!”王老经这一问,发现她已读过短信,反而清醒过来,恼怒地说:“谁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开的玩笑!”李嫂冷笑道:“莫非不是你在外面的情场走穴当了王八!”“你不胡说好不好,大好的元旦喜庆节日,竟然信口雌黄,诬蔑好人,真是的!”王老转守为攻地愤愤道。

  “好,好,好,来,我们干杯,祝愿你平安无事!”李嫂是把乖脚,觉得在今天的日子勾心斗角,盘问审查于情理不容,便猛然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弯,刹住了话题。王老在心烦意乱中不无感激地端起了酒杯。

  王老与老伴吃完了这顿寡淡无味的晚餐,慌称周浩请他夜晚继续调试新车,要出门,正好李嫂的牌友也再三电话催促,也走了。他迫不急待地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公园的树丛中,给星星拨电话。一次未接,二次未接,三次仍然未接,而且每次都是星星的手机故意被人关掉的。王老急了,一次紧似一次地按重拨键,第十次终于有了回音,王老惊喜的一听,却是一个老男人浑浊而冰冷的问话:“你打电话干什么?”

  “我找星星,这是不是星星的手机?”

  “是星星的手机,我问你要干什么?”

  王老听到这个心怀叵测的陌生人答话,怒火中烧地大声吼起来: “你是哪个家伙这么不尽情理?我急需找手机的主人说话。我不愿再听到你这令人作呕的声音!”那家伙也就知趣地把手机转给了星星,但他那极不情愿的回骂声仍在咕咕隆隆地闪现,只是越来越微弱,渐渐地听不清楚。

  “你为什么不亲自接电话?”王老质问星星。

  “别人开玩笑夺走了我的手机,不准我接。”星星声调有些委曲。

  “一个小时前是谁用你的手机发短信息,恶意在咒骂我?”

  “也是他们干的!”

  “他们都是谁?”

  “是新来的客,你不认识!”

  听到这里,王老的气血开始平和下来,娓婉地问星星:“你吃晚饭没有?”“刚吃过。”“你正在干什么?”“陪客。”“我很想念你,我马上过来看你行不行?”“今天的客特多,已经没有席位,你最好改日再来。”星星回答的时候,语调显得十分平淡,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脉脉温情。

  关掉手机,王老自然又增添了几分莫明其妙的愁思。他在树林中踱步,任凭悠闲自得的男男女女擦肩而过,或携腰搭背,或拥抱香吻,或侃侃而谈,或切切私语,他全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越想脑海中的闷葫芦越滚越大,他索性租车飞往小情人歌舞厅,把事情弄个究竟。

  待下车进门,刚好与领班小姐碰个满怀,“唉呀呀,什么事把王老急的,差点把我撞翻……您老想的急的我猜得准,那人走了,回娘屋去了!”骗人,王老想,于是假话真说:“我今天偏要找你跳舞。”“今天可不行啰,王老,连座位都没有……”领班小姐诡秘地一笑,迅速张开双臂,权作拦截的姿势。王老顾不得那多,倏然拨开她的手臂,径直往楼上冲去。人的确太多,在昏暗的霓虹灯下,王老怎么也看不清舞伴们的面孔。不过无论怎么不利于观察,星星的身影他是能准确分辨的。他沿着舞池的边沿边摸索前进边察看,更换各种角度都未见到星星的踪影。他急了,干脆摸进包厢中。他吃了一惊:星星正骑在一个粗壮男人的双膝上,那男人把她紧紧地搂抱在怀中。王老猫着腰,约莫离尺把远处对着问:

  “是不是星星?”没人应声。

  “星星,是不是星星?”仍然没有应声。

  “星星——,你太卑鄙了!”被这一骂,那两个抱着的人才颤惊惊得猛然分开,但仍没有应声。王老扬起手准备一把掌朝星星拍过去,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王哥,王哥息怒,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咱俩下去喝茶!”是黄牯。黄牯拉着王老就走。王老气急败坏地骂道: “妈的逼,狗日的星星卑鄙到连话都不跟老子讲一句……”

  “哎呀,为这号事不值得气成那样。”黄牯边走边劝他。

  “你还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冒着严寒租摩的把她从老家接回来的,她怎么这样忘恩负义!”

  “我知道。不气了。今天是元旦,咱哥俩去喝两杯,消消气,我请客。”黄牯拉着王老说着说着就来到了楼下小餐厅。领班小姐也就跟下来,给他俩一边泡茶一边说:“王老别气,就是没了星星,还有月亮,我们姐妹都挺喜欢你,你日后来,哪点不大驾?”

  王老苦笑着摇了摇头,低沉地说:“你真不愧为领班小姐,好会安慰人啰!”“还远远赶不上您王老哩!”领班小姐见王老的气消去了一大半,才咯咯地说笑着上楼去了。

  王老起身把门关上,压低声音问:“你我之辈从未见外,你说星星陪的那个客人是谁?”

  “说清楚了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你是大哥大,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什么大场大伙没见过?这种事不能太认真……”

  “你别只当说客,你说是谁?”王老有点不耐烦地打断黄牯的话追问。

  黄牯觉得对老朋友说不得假话,蔸不得圈子:“我说。但是,你必答应一个条件,不准去吵架!”

  “照办。”

  “是申田!”黄牯终于吐出了三个字。

  “是不是C局的那个副局长?”王老赶紧问

  “正是。”

  “你知不知道他是本县政界的三大色狼之一,是著名的玩女人的高手,据说他换女人像换刀把!”

  “他有后台,他有权,他有钱,他还有一个百依百顺的好老婆,该他呗!”黄牯如数家珍地平铺直叙。

  “他就是伍奎的外甥,是伍奎搞的换人术使他搞到了好单位,当上了副局长。伍奎发明的换人术是他垮台的重要因素之一,别人直告到中纪委,才告垮了他!”

  “前天我看见伍奎独自在散步,像心事重重,一副狼狈相。但是,他双开都划得来,他的亲属安排完了不说,连情妇都安排了两个!谁叫你太耿直?当年像伍奎一样安排了我,我就不会开这个舞厅,还会知恩图报地给你安排两三个情妇,足够你现在享用!”黄牯边说边闪烁着狡黠的小眼睛。

  “别扯蛋!还是光明磊落地做人扎实、坦然!”王老说着叹了口气。

  “我看你为星星就活得不扎实,不坦然。”

  “你尽会点穴。你说申田哪来这么多钱玩女人?”

  “兴许他玩女人不用钱哩!”

  “鬼说!在这样一个务实的世界,他不花钱别人理他个屁?他肯定要贪污,贪不到手就靠受贿,他的钱别无来路。”王老说到这里,又开始愤慨起来。

  “黄老板,有一组客要走,说要你去才能结账。”领班小姐推门进来说。

  “是不是申田他们?”黄牯问。

  “他们早走了。”

  “星星也上申田单位的轿车一起走了!”

  “妈的,星星也是差火,过来与王老打个照面,陪个不是也不枉费交了一场朋友!”黄牯真的有点火了。

  “算了。我发誓与星星一刀两断!”王老斩钉截铁地说。正在这时,王老的手机呜呜地叫起来,黄牯问是不是星星?“是你嫂子!娘的,还是是自己的老婆靠得住,棍打不走,棒打不飞!”王老一边说一边起身告辞。

  转眼过了春节,听说星星被申田包了二奶。又过了很久,听说星星与申田闹翻了。这中间,星星还是给王老打过好多次手机,示意和好,也发了不少短信赔礼道歉。王老始终没有再理睬。

  王老似乎已经告别了歌舞厅。

  又过了很久很久,申田自己开着单位的轿车,带着二奶去五当山,不小心撞上了迎面来的大卡车。轿车粉碎了,申田血肉横飞,二奶头部重创,但保留了完尸。既然是重要单位的领导,隆重吊唁是少不得的。亲友们都应到场。申田的妻子和二奶们多数都来到灵堂,但只有一个人,一个可怜的女人半是哀丧、半是咒骂地干嚎,骂申田不是人,是畜牲……二奶们也时不时地在和谁争吵、臭骂,亏得申田的同事们劝阻,才没有尸体边打架。

  星星也去了,她拿着十万元的欠条去一边找申田讨债,一边指着申田的尸体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骗子,害得老子好苦啊……”还没骂出第三句,泪水就像血管破裂般的涌出来。黄牯见势不好,死拉硬拽地把她拖出了灵堂。

 

  (原载《洈水》杂志)

 

  (中国书法协会会员,中国当代硬笔书法家,中国东方书谱书画研究院院士,中国百科全书编篡委员会特邀编委,北京市写作学会会员,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个私协分会主席,已出版文学作品集《冯广云文集》)

 

  编辑: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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