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钢倒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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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18-05-21 【来源:转载】 【作者:冯广云】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密集的春雨。寒气未消的风。夜显得漆黑而神秘。

  一辆载重汽车拖着钢材,借助这天赐屏幕,飞也似的冲刺着。只是喇叭声訚,灯光暗淡,唯独钢材的撞击声铿锵。

  交警亮出了红灯和手势,卡车一个急刹。司机台里唯一的乘客猛然被撞醒,一边摸着额头,一边粗声咕哝:

  “见的什……什……么鬼?怎么……怎么不慢点……?”

  司机急匆匆地拧了他一把,马上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注意——,我们被拦截了,你赶快准备对付!”

  他突然警觉起来,瞪着眼睛朝外扫。然而被酒精泡过的眼睛始终朦胧着,怎么也看不清有几个大盖帽。

  “喂——,哪一位是货主?我们要检查证件!”

  “哦,唔,是我……证件,有……有的……”他说话结巴,吐词不清,双手从下往上,又从上往下地摸着荷包,动作迟钝:摸出了一个半瘪的烟盒,又摸出了一个完全干瘪的烟盒,全都是“阿诗玛”;接着又摸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纸片,嘴里依然不住地咕哝:“怎么……搞……搞的,哦……唔……”

  “喂,快点!你知道我们还站在雨里哩!”检查员肖所长不耐烦地喊道。

  “唉呀!我要你少喝酒,你看看,醉成什么熊样?你赶快从提包中找!”司机一边埋怨,一边把入时的蚌形真皮包放在他的双膝上。

  “唔……对,……是在这里边……”他拉开链条,又摸索了一阵,兴奋地拿出一张纸片,“嘿嘿,这不,硬着呢!”顺便递了出来。

  检查员接过,对着电筒一照,是一张未压过印模的过磅单,上面孤零零地写着:

  “圆钢,5.2T——严。”连日月都未填写。

  “还有的证件呢?”

  “哦……唔……,都忘了带……啊,你们仔细听我……说……说清楚……”

 

  办公室里。电灯照得如同白昼。

  货主50多岁,身材侏儒,上肢发达,头部硕大,头型、五官又活像教科书上的猿人。这生理现象大约是返祖。

  他接过茶,然后放稳;但推辞不肯坐,来回地装烟,来回地走动,来回地向检查组的人诉说:

  “不瞒你们说,横百里、竖百里的人都晓得我陈埃。……职业?我过去是一家大企业的仓库主任,后来,后来……那事儿麻烦,一次被盗,竟连累我受了处分。我思考了几夜,决定停薪留职,搞单干……啊,对了,我办的石棉瓦厂50多号工人,还等我回去安排活路……你们还是放了我,我得给老婆……挂个电话……,嗯,咋了?不是吹,钱?我有的是?要不还抽得起它……”他摇晃着“阿诗玛”,那神态俨然成了独角戏的小丑,弄得检查记录员小刘吃吃地直好笑。

  “喂,少笑点,注意记录,很可能是官倒!”肖所长悄悄嘱咐小刘。

  “嗯,我也是这样推测!”小刘又重新拿起笔。

  “我们对你的经历和身份不加怀疑,相信你说的。我们主要是请你说清楚钢材的经营资格、发货单位、结算形式……懂吗?”

  “哦……是这样……你们应该相信我……是这样……是孟科长……王书记……他们提的货……孟科长就是……化工总厂的劳资科长……还有王书记……你们不认识呀!……他们都是好人,都蛮大的哈数……这钢材有我的一半,我办石棉瓦厂,拉……拉回去做屋的……你们可别耽误我的时间……还有我的车也耽误不起!”

  程埃的酒性又发着了,不过,毕竟酒醉心明,话尽往好处说。

  “老陈,你先喝杯热茶,镇定一点,我问你,你应该说实话,你应该懂得政策!”肖所长一本正经地说。

  “我懂!……我什么都懂!国务院下的那个钢材管理文件,我都背得!你们想,像我们这……这些人,还会越轨出格吗?……啊……唔……这是哪里?都过河没有?”

  “这是沙镇,河还在前面……”

  “啊?沙镇,沙镇是我的家乡的东大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还是不要太认……认真。我担保没有问题,不会连累你们……”

  他依然显然醉眼蓬松。充血的双眸变得又细又小,发出昏暗的、迟钝的光……

  因为没有过硬的证件,陈埃的钢材只能暂时扣留。夜更深了,雨更密了,寒风在街道的树梢上打着口哨,陈埃心烦意乱地在旅社坐卧不宁,满地都是他扔掉的大大小小的烟屁股。

  第二天上午,肖所长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顶头上司从县城打来的说情电话。他先是一阵愕然,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才问对方是什么来头。上司毕竟是老肖的贴心领导和朋友,便毫无顾忌地告诉他:“是黄副县长指示放行的,黄是孟科长的姐夫,又是王书记的同学,这个面子不给,怕日后不好见面……”

  肖所长只得十分无奈地招开办公会。他思绪异常烦乱,又要强作镇静;他不但要说服自己,还要说服全体办案人;他在基层任所长时间长,碰到这类难题太多了;他深知“禀公执法”有时候只能是口号,这张软弱的盾牌往往挡不住说情风……今天,今天必须硬着头皮开会,还不等老肖开腔,这些会办案的精灵鬼早就猜着了八九分——炸锅了,有发牢骚的,有骂娘的,有拍桌子的……一阵疯狂的嘈杂过后,肖所长才借助暂时的平静缓慢地说:“我和大家一样想不通,怎么办?同志们,政策搞不赢政府,禀公挡不住禀私,我们放行算了,大家不通也得通!”

  说也巧,正待放行钢材的时候,突然从省城追过来几名警察,并当面宣布:这车钢材是一伙盗贼的脏物,必须全部扣缴。陈埃一听,像挨了炸雷,“扑”的一声瘫倒在沙发上,钢倒爷顷刻变成了泥倒爷。

 

 

  (原载1987年《中国煤炭报》)

 

 

  (中国书法协会会员,中国当代硬笔书法家,中国东方书谱书画研究院院士,中国百科全书编篡委员会特邀编委,北京市写作学会会员,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个私协分会主席,已出版文学作品集《冯广云文集》)

 

  编辑: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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