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天的支农劳动是割小麦。
生产队长安排我和嫂子在一起做。我跟嫂子来到半山腰的一块旱田边。一大片麦子黄熟“响铃”了,微风一吹,窸窣有声。
“兄弟,割过麦吗?”
“小时候看我爸妈割麦了,以后也做过几次,都是小时候。”
大嫂走下田,镰刀一旋就割了一大把,然后叉开双腿说:“记住九个字 :腿大叉,腰放下,紧捏把。”说时她就弯腰给我示范起来。
“把腿叉开,腰才能放低,这样晚上才不会腰疼。手要握紧刀把,不让它在手里过多摩擦。不然的话,一会手里就会打泡的。”
“好呢!”我轻描淡写地应道。
“兄弟,就跟我割一垄。我割四尺宽,你割一尺宽。别掉队啊,嫂子好跟你说话近些。”
“我就只割这么窄窄的一点吗?”我不好意思地说。
“是哟,我跟你大哥割麦子,他就只给我割这点啊!哈哈……”嫂子清亮清亮的哈哈声,回荡在空山幽谷,听起来好清越好厚实,是我感受到的最优美的别样的女声共鸣享受!
“我还没见过大哥哩。”
“他是木匠,也没读多少书。这段时候都在邻村连日连夜赶修农具,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家里有他的照片呢,一条黑大汉。嘻嘻。”
我们边说话,边做事。嫂子做事好麻利!常常刀一扫就把我前面的麦子割了,我哪里割上五分之一垄呢?
一个钟头过去了,我的妈呀!山风一吹倒是不怎么热,就是这腰像要断了!
嫂子早已发现我不行了,就一会“你看山那边好像来人了”,一会“看那边田里有你的同事没”地和我说话,我就不住地站直腰东张西望。等我弯腰一看,我眼前垄上的麦子又被她割了!
“叔叔——叔叔——!”听到银铃般的叫声,我站直身,双手叉腰,向山脚望去。哈,一个小黄球向这边飞来,英子!
嫂子倒没听到似的不当回事。我却希望这个救苦救难的小神仙快快来到。
一眨眼,一身淡黄的凉衣服的小英子就飞到了我的身边。
“叔叔,这是你的茶,快喝!”
“英子放假了也支农啊?”
“是呀,叔叔,这是妈妈交待的呀,给您端茶倒水呀!”
她很快又蹦到嫂子身边:“妈妈,给,您的是冷开水。都是奶奶弄的。”
嫂子喝了一口水,把玻璃罐头瓶子递给英子,笑望着我,说:“兄弟,你歇会,跟英子去找一些梦子来吃吃。”
“叔叔,跟我来,我知道哪里有梦子。梦子可好吃啊,红红的,软软的,酸酸甜甜的!”
我知道这一去就是偷懒,就是小猫钓鱼。正犹豫,嫂子说:“去找啊,嫂子也想吃几颗。”我就巴不得地跟英子去了。
……
我送走了小英子,带着几颗最大的梦子,回到麦田。啊,又一垄麦子放倒了!
我把梦子给嫂子,她站起来,望我笑笑,说:“你吃吧,嫂子不想吃呢。”
“你刚才不是要吃的吗?”我傻呆呆地说。
“嫂子吃得多呢。你在城里难得吃上我们这里的山珍美味。你就多吃点啊!”嫂子满脸汗珠,笑得像一朵带露的山茶花。
啊,嫂子!我中了你的调虎离山计。看你累的!
……
我刚割了几把,山风便送来了生产队里吃中饭的铃声。
在回家的路上,我仍让嫂子走在前面。此时我发现,她走路好像有点蹒跚,没有了昨晚走路时的轻快;她的腰肢似乎有点直硬,没有了昨晚的柔韧,但仍然还是和我滔滔不绝地说这说那,一口一个“兄弟”,一口一个“兄弟”!
这时我才醒悟,一个上午,我才割了几把麦?这块地,这任务,队长是要我和嫂子共同完成的啊,是把我作了一个劳动力的呀。整个上午,嫂子一人做了两人的事!看着眼前爽朗谈笑的嫂子,我好心疼,好羞愧:这也叫“支农”!?
嫂子问我:“跟嫂子做事好不好?”
我忙不叠地说:“好啊,当然好!”
“那我就给队长说,以后要他都安排你跟我一起做活,我好带你。”我真感动了,嫂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成了我心目中美丽善良的观世音,成了我热爱而敬仰的偶像,成了我的热心快肠的亲嫂子!
我真心希望永远和嫂子在一起!
……
“妈,今天的菜做得多好啊!兄弟,吃呀,来,这个,尝尝。来,这个,尝尝。”午餐时嫂子端着个饭碗,简直忘了自己吃饭,不住地往我的碗里夹菜,真让我躲闪不及。
“孩子,一桌子素菜!这几天偏你大哥忙,也没回来上街买点荤菜,苦了你啊!”老妈妈说时,满脸又是笑开了花。
“伯妈,这就很好哩。这苋菜,这黄瓜,这青椒,街上卖得可比鱼肉还贵呀!您别小看了您这碗荷苞青椒啊,在城里的桌席上可是上好佳肴呢!”
“哦,……是吗?孩子,你们读书人真会说话!呵呵呵呵……”
“是的,这是青椒。青椒新鲜好吃。”大嫂说时,敏捷地将一盘青椒炒鸡蛋端过来,一下子就把一大半扒到了我的碗里,一小半放到了小英子的碗里!
(作者简介:杨德春,湖北省松滋市街河市镇向上中学退休教师,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会员,松滋市东方书院特聘撰稿人)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