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末，我在石桥中学任教。当时孤家寡人一个，不久就有老师们为我操心，说我老大不小了，说别人像我这般年龄都在拖儿带女了。他们恨不得赌咒发誓，一定要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

　　还真是月老多情，有心顾怜我，让老师们终于给我募到了一个女孩。老师们告诫我：到时候可别瞧不起人家哦，这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啊!老师们给我们安排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有几位同事大姐事先还为我作了临场的“技术指导”，还要我换上干净的衣服鞋袜，算是全面包装了我，又反复交代我这原本猥琐的酸菜，到时候要表现得酷一点。也许我读的文学作品很有一些，所见书中的才媛佳丽太多，心想，天下才情女子能有几个?便没有因老师们的危言耸听而引起多少提心吊胆。

　　那是暮春的一个晚上，学生们都上自习课了，就在古老师的寝室里，我们相见了。啊，不曾谋面，似曾相识，哪来的这么一个水灵剔透的大姑娘!莫不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在不太明亮的白炽灯的光照里，她亭亭地站着。见我进来，脸红得像早春的桃花，身子显得不自在。这时几位大姐老师就嘻嘻地笑起来，解压这半凝固的氛围。古老师作了两三句介绍，算是为我俩的交流作了个链接。一会儿，他们便陆续地借故闪人了。

　　室内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我于是按照大姐们设定的程序，主动说：你坐，你好，我们认识一下，我们交个朋友。

　　这些话经过我的口，就变得生硬起来，就像在教小学生的词语和语法，没有了一点的感情色彩和思想活性。她一时不好怎么回答，坐下后，也不敢老看我，倒给我让出了仔细浏览她的机会。只见她秀发披肩，粉脸蛋圆，柳眉小嘴的，脸上红晕淡淡，浑身透着青春的香美。那苗条轻盈的身姿，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很快让我的青春的心海，泛起了欢快的涟漪。

　　别看我这家伙，上课时唐诗宋词，郭鲁巴茅，散文小说，古今中外，评说得头头是道，简直夸夸其谈。但在当时这样一个与一位陌生少女独处一室的场景里，我却自控失灵，只是愣头愣脑地老在想那没有多大实际意义的问题：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

　　真是木瓜对精灵!

　　她终于说话了。她说她好早就认识我，好多次来我们学校看学生们的文艺演出。她说每次我们学校放电影，她是必来看的。有一次竟坐在我班学生的后边而我却没有发现她，那情景真像一匹狼混进了羊群而粗心的牧羊人没有发觉一样。她还说，去年国庆节在区里的文艺汇演中，那个唱李铁梅的就是她。她还说，我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她很喜欢我的小提琴演奏。哦，是她?那身段，那扮相，那唱腔，真好的!我一时兴奋起来，竟然语无伦次地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好，那好!以后我拉京胡给你伴奏，我们同台演出，这不是瞎吹，我们一定会赚得几麻袋装不下的掌声的。”

　　我们越谈越投合，初见时的拘谨已荡然无存。这时我才听到门外有叽叽的窃笑声，原来是“监控器”们发出的“运行良好”的信息。

　　……

　　那晚，学生们就寝了，在吃了大姐们安排的简单的夜宵后，老师们领着我们到学校后边的渠堤上散步。他们又是故伎重演，没多久，一个一个地“隐身潜水”了，一会儿就只剩下了我和莲。

　　这时候，她很热烈，很愉快。她的谈笑声，有潺潺渠水伴和，有渠堤外高山回音作美，我才感觉出是那样的清丽甜美!那些个年代，少男少女是不敢随便拉手的，不敢挽臂的，更不要说搂搂抱抱了。无论你怎样地春心荡漾，除非你色胆包天，谅你也不敢有半点撒野的胡作非为，何况我当时在爱情那些事上还是一只可笑的菜鸟。我们就在南干渠堤上，在融融的月光下，在山花的清香中，并排走着。她谈了很多。她说她高中毕业后，因家里贫困，哥嫂当家，她就再也不能去考学读书。她说她现在还是回乡知识青年的身份，在大队文化室里和宣传队里混工分。她说她喜欢文学，读了那么多中外名著，很想像那些女作家那样，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

　　我就听她娓娓絮说，很少插话。我只笑笑，我想，你才多大?你有什么人生经历?你才读了几本书?但我却非常高兴。我天真地想：这么好的一个纯净姑娘，这么好的一方待琢璞玉，要是我们生活在一起了，我会让她自学，让她写作，我会供她终生的生活，让她一辈子做她喜欢做的事，实现她美好的梦想。

　　那是一个多么浪漫的夜晚，将圆的明月，躲在东南天空的薄云里，一会儿探出半个脑袋笑眯眯地偷看我们，一会儿又用纱巾遮上了她害羞的脸。没有风，只有频频的蛙声与潺潺渠水的和鸣。一目能及的远处，是小小的石桥平原，几排新村农家，静静地坐落在朦胧的月色中。从那里，不时传来几声慵懒的犬吠。夜阑人静了，我送她到那个一碧如镜的水库边，挥手而别。我目送她美丽的身影，一点一点地隐没在淡淡的夜雾中。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杨德春，湖北省松滋市街河市镇向上中学退休教师，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会员，松滋市东方书院特聘撰稿人）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