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孽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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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19-03-24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杨德春】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自打我和莲认识后,我们便常常见面。每次见面,都是她来我们学校。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婉拒我到她的家里去。我忽略了这里面潜在着的阴影。每到我们学校来,她都很少抛头露面,总是只在我的寝室里,帮我洗衣服、洗用具,做些扫除方面的事,偶尔也会用简陋的煤油炉炒几个她带来的鸡蛋,等我下课后回来和她一起吃饭。

  这个时候,我们就非常开心,心里充满了好多美妙的憧憬。我们边吃边谈小说,谈诗歌,谈散文,谈人生。有一次,她忽然说:“我们这样地在一起,真有点像《青春之歌 》里的余永泽和林道静了。”我说:“是吗?我可顶不喜欢那个寡情薄义的余永泽。”我说:“我没有他那样的父荫和家产,没有他那样的学问和靠山。”她说:“不,那些算什么?你比他有才华,他没你有情感,这就远远超过了他的‘父荫永泽’。”她说她可不及林道静十之一二哩,唯有那人生的不如意,那青春的际遇,多少有点像林道静的。她还说,人最宝贵的不是他拥有的身外之物,而是他的高贵而又丰富的内涵。我说:“是的。”我说:“我一无所有,一事无成,你对我这般地看好,该不是因为一时的误识和错爱?我只怕误了你的青春,误了你的人生。”她说:“那有什么不可以?我们可以创造一切,拥有一切,而且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一切。爱是没有错的,我们有了情爱,就是最富有的人了。”顿一顿,她又语调低沉地说:“只怕我的青春和人生,没有福分享受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我当时只以为她这末一句话,是在随便自谦地说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话里深藏着多大的悲凉,预兆着将来的多大的苦果!

  我们常常就这样漫谈文学,漫谈人生与未来。只是我们两个都年轻,涉世不深,眼里总是鲜花和阳光,听到的总是“我们的生活比蜜甜”,所以我们极少谈尘事,谈世俗。我们读了《少年维特之烦恼》,却谈不起自己的烦恼;读了《悲惨世界》,却看不到世界给予我们的悲哀。

  我不在的时候,她就静静地读书,读我的日记,有时也还学写几句诗。其中有一首她的《与春游》的诗,我至今还保存着:

 

  我们仰卧在高高的山巅,

  用青春的心,

  丈量着蓝天的高远。

  白云悠闲地飘浮,

  小鸟愉快地翩旋。

  多久了?

  夕阳悄悄地把满天红晕点燃。

  ……

 

  我们仰卧在高高的山巅,

  任春风抚摸我们嫩红的脸。

  山下流淌清清的渠水,

  小村升起袅袅的炊烟。

  沉醉了,

  醉卧在这笑盈盈的鲜花芳草间。

  ……

 

  我担心天涯的尽头,

  海角的那边,

  是不是没有了白云小鸟?

  是不是没有了花的芳艳?

  那边,

  该不是孽海深渊?

 

  那些个时候,我们高兴得像小鹿,单纯得像清泉!

  ……

  一转眼就到期末了。一个阴沉的下午,古老师把我拉到一边说:“这事恐怕是不成了。莲的家里人反对你们谈朋友。她的哥哥简直不是个东西,说莲再来你这里,他就打断她的腿。她的爹妈倒是很喜欢你,可是当不了这个家,做不了这个主。天瞎眼了!”

  我愣了好久,终于问道:“那是为什么?”古老师愤然道:“他那猪头哥哥胡说什么就是不喜欢教书的,哪怕再年轻有才,都是臭老九,说什么从小就厌烦学校和老师,特别说你长得雕不下来四两肉,风都吹得跑,说看你拉个小提琴都拉得两边摇晃,说一旦下放回家,挑担水都不行,喝西北风还怕冻死,胡说什么他不能让他妹妹跟你享眼前的一时之福,受将来的终生之苦。”

  哦,难怪莲好多天没有再来我这里。我有什么话说?我好痛苦!但我清醒着:我能保证我以后不被下放?再说,教师确实只有嘴上功夫,别无更多的谋生手段。在这以前,我更不同于别人,我是钱无落袋,食无隔夜,衣无存箱,真真的寒士一个。我爱莲。我不能以牺牲她的幸福来满足我的自私。……我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我建立起来的对莲的美好印象和对莲的深爱!我唯一寝食难安的,是我带给了原本心如止水的莲以巨大的心理创伤!……我想,莲这时一定比我更痛苦,不知她在作怎样的忍受和挣扎!

  ……

  这件事,我的同事们很是惋惜,很是气愤,后来作了多方的努力,都没有扭转事态的走向。莲呢?听说她在家里大哭大闹了好多次,甚至绝食,但最终没有奈何她那专横的哥哥,没有奈何世俗的偏见,没有得到社会和家庭的无疆大爱和全力保护,更没有寻求法律的支持和援助。

  我郁闷,我惆怅,我写了好多诗,一边无情地发泄,一边伤感地思念。

  这个时候,同事们安慰我,许诺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说“姻缘天定”,说这也许是“有缘无分”,说一定再为我谋一个更好的姑娘。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我拼命地工作,整天泡在学生中,尽量多在教室里,希望能以这种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思想,调控自己的情绪,消除不期而来的孤独和痛苦。

  随着假期的临近,这事也就渐渐地淡出了我们的生活。

  ……

  经过漫长而严酷的暑假学习班,我以强加于我的“新产生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罪名被调离了石桥中学,远离了我曾在那里读书、参加工作后最先在那里执教的学校,远离了我的那些热心快肠的同事,更远离了我深深怜爱而又扼腕痛惜的莲。

  全新的环境,紧张的工作,随遇而安的性格,以及心灵上的创伤,都没有让我忘却那个永恒于我心中的姣好形象!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杨德春,湖北省松滋市街河市镇向上中学退休教师,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松滋市作家协会会员,松滋市东方书院特聘撰稿人)

 

 

  编辑:张启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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