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多年前，曾有过一次入川经历。不过那时候重庆还没独立设市，我去的是长江三峡的瞿塘峡、白帝城和奉节县城，如今都已经隶属重庆市管辖了。今年早春去成都，以常用的惯性思维来思考，觉得成都肯定比久居的江城要寒冷，因为成都是在崇山峻岭包围之中，虽然市区是在盆地，料想气温也不会很高吧。山西的太原，不也是在晋中平原盆地之心吗?那一年我到太原，三月底四月头了，外面都还冷得人牙打颤，室内的厕所也都是暖气飘飘哩。于是，按我的经验判断，我随身携带了不少御寒衣物。随行的友人是位医师，四川人，看我大包小袋的带着些衣物，好奇地问：“都带的些什么宝贝啊?”我看了她一眼，不解地答曰：“成都冷啊，能带什么呢，冬衣啊!”她怪怪一笑：“哈哈，算你有力气!”我只觉得这话里有话，一时也弄不懂是什么意思。

　　不一会，搭乘的东方航空公司MU2651次班机稳稳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双流机场离成都市区不是太远，坐上前来接机的轿车后，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进入成都市区。我用陌生的眼光不停向外张望。忽然间，大街上闪现出绿油油的大树小树，满街里一派岭南早春气息，不少成排成林的行道树上，垂挂着长长的“胡须”。这不由让我大吃一惊，失色惊叹道：“成都哪来的满街榕树啊?”司机和友人异口同声地答道：“成都的榕树多着呢，遍街都是!”我总算明白了她刚才为啥怪怪地笑言“算你有力气”了。——因为凡是能长榕树的地方，冬天肯定没有酷寒。那挂满长长“胡须”的榕树，是只能在冬季温和的地方过冬的。既然冬天也温和，那春暖花开的成都，断定是比我刚离开的城市要温暖了。

　　成都的建城史可上溯至2300多年前的战国时期，历史上曾七次成为封建割据小朝廷的帝都，两次作为农民起义政权的都城，是一座文化积淀极为丰厚，名胜古迹遍布街巷的古老城市，素以麻辣美食、娇小美女和满街麻将声闻名天下。早在汉代时，成都就是仅次于都城长安的第二大城市。唐代时有“扬一益二”的美誉，成都古称益州，唐朝时是仅次于中国最大城市扬州的商业大都会。因对其仰慕有加，足迹一踏上成都的街巷，我就巴不得去漫街穿行，寻找那心中的胜境。只是此次来蓉，是有托在身，大约不会有很多闲工夫四处游玩。到达当日已是傍晚，随行的友人在成都华润24城买了套大房子，刚刚交房，满心喜悦。她还随机带回了不少物件，要送到新房子存放。我既要帮之合手携带东西，也该替她高兴，顺便去看看她的“豪宅”。忙乎一番下来，早已是晚饭时分，车子直接开到一家蓉城有名的火锅店。邀我们来蓉的东家，是友人多年的铁杆姐妹，席间开怀畅谈，提到了峨眉山，还说有余闲可一起上峨眉山登山拜佛。我想峨眉山毕竟太远，高处不胜寒，早春时节登山不是最佳季节，心下只希望办完事情，得空能去都江堰朝拜下李冰父子，再看看成都的武侯祠、杜甫草堂，到锦里古街、宽窄巷子走走，欣赏一下成都的老茶馆和满街麻将声，看看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抚琴卖酒的琴台路就足够了……

　　二

　　到了一座首次涉足的城市，我有个猎奇的习惯，喜好满街无目标地横穿乱行，寻找那些名声大的景点一饱眼福。第二天上午略有闲暇，我到入住的酒店对街买了张成都地图，便向公交站台上候车的人打听天府广场怎么走?连问三人都说：“天府广场公交车不能去。”又问曰：“的士可去吗?”几位当地人都告诉我：“的士也不去的。”我心下有点不解：这大个省会城市的新型地标建筑，竟然公交车不去，的士车也不去，难道要坐直升机去不成?看来成都人与我的思维模式有些隔膜，话说不到一个含意上。既是如此，我就干脆发挥自己腿脚功夫强健的特点，沿着东风路、大慈寺路、总府路一路朝前走。别看这名称蛮热闹，其实我走的是笔直的一条街，也不过两公里路程。只不过成都的街道与北京相似，一个朝向的同一条街道，不同地段会有不同的名称，不像武汉从西往东一条大街通到底，比如汉口的解放大道，好记好走——大约这也是历史名城的文化特色吧!

　　我盲人瞎马地胡走乱撞，先是看到了路边的大慈寺。大慈寺是一座文化底蕴丰沛的寺庙，曾有“震旦第一丛林”的美誉，是唐代高僧玄奘最早受戒的地方。玄奘从印度取经回来后，又曾回到大慈寺。不过，那时的大慈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真正让大慈寺名震天下的，是唐代天宝年间，唐玄宗因避“安史之乱”，灰头土脸地逃到了成都，坐在车驾中亲眼看见大慈寺的僧人一边向难民施粥，一边在为国家祈福。李隆基于落难中见此深明大义的僧众，感动得热泪滴沥，挥笔题写了“敕建大圣慈寺”的匾额相送。从此，成都大慈寺大放金光，誉驰天下，并开始大规模扩建。它与我住的酒店只有四五百米之遥，心想门前的宝贝且先留着吧，再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远，又望见成都芳名在外的春熙路步行街了，我便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春熙路上徜徉。春熙路是上世纪20年代由四川军阀杨森下令修建的，取老子《道德经》中“众人熙熙，如登春台”之意而得名，号称百年金街。香港报纸曾调侃说：“城市掘金哪里去?春熙路;品味时尚哪里去?春熙路;打望美女哪里去?春熙路……哪里都不想去，还是可去春熙路!”据说春熙路不仅商业繁华，也是国内美女最为密集的商业步行街。

　　进春熙路不远，有家商铺正以三折出卖保罗骑士皮鞋，看来看去都舍不得离开，觉得那皮鞋的皮质确实是好，一心想给儿子买一双。接通电话说明缘由，不存想那刁钻精怪的儿子根本不领我的情，还连声嚷嚷说：“你又不识真货假货，我不要你买，要买你就买了自己穿!”真是不知好歹，我包里的钱又不会私自出逃，不买就不买吧。但是如今做爹的大多有点骨头贱，好像出了门不给后辈带点礼物，就没颜面进门似的。刚才的气还没消完，我又走进春熙路口人行天桥边的一家特产店铺。这儿摆满了川味耗牛肉、张飞牛肉、灯影牛肉、烟堆腊肉和腊肉肠。那娇小乖巧、皮肤白皙、声音甜润的川妹子，跟前跟后一番近身推荐，经不得美味诱惑，奈不得面子人情，掏钱买下了几大包。其实我明白：骨子里还是想带给那一点都不知领情的儿子。

　　手里有了大包小包，再不能继续前行，拦了辆的士坐上去后，我问司机：“你们这什么车都不能去天府广场吗?”司机说：“公交车的士车都能去呀!只不过不能直接开上天府广场，是要在广场附近下车后走上去的!”这个道理谁不明白呀?但是成都人总不能把广场之上不能行车，就说成是完全没有车能去那个广场吧?听了的士司机的话，回想早间那几位成都人给我的回答，我总算明白了：这成都人心眼实得过度，他们告诉我没有车去天府广场，意思是说任何车子都不允许开进广场之上，而并不代表广场附近也不通车。后来，我乘车经过天府广场下的邃道时看到：所有车辆都是从广场邃道下穿行的，车子不去天府广场，也乃大实话也!

　　三

　　此次来蓉因有考察事务在身，下午开始经成都爱德华国际医疗投资发展集团公司安排，由总经理助理王辉女士一路陪伴，在成都专车游转了两天，乘坐的车子先后经过了成都名胜安顺廊桥、合江亭、青羊宫、琴台路、武侯祠、锦里古街、杜甫草堂、浣花溪公园，还到了西南第一学府四川大学边上。只是因事务繁忙，每每都是车轮一滑与名胜古迹擦肩而过，不得一睹真颜。因了成都人的生活节奏比较闲适，东家的浓情诚意，中午晚间花在酒店餐厅的时光也不少，于是难得有大的空闲去赏景。

　　第二天晚间，一人在酒店发呆没事，便信步走上街头，顺着府河岸边高大榕树绿道沿河而下。记忆中感觉安顺廊桥离我住处并不太远，好像是沿着天仙桥路直走就到了，遂着意去寻找那座据说晚上最富魅力的古桥。沿府河岸边走了两三里了，天空忽地飘起毛毛细雨，我没带雨伞，又仍不见廊桥的形迹，便有点心虚疑虑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于是拐入天仙桥北路，进一家专卖热带水果的店铺问路。水果店只有几位女孩，与先一天在公交站台碰到的几位先生一样，基本是一问三不知。她们甚至连附近哪里有一座桥，哪条河是府河，在哪里与锦江合流，到前面的交叉路口后，要朝哪个方向行路，才是府河与锦江的合江口都压根儿不知道，这不由让我大倒味口。凭我的感觉，向成都人问路得不到准确答案，并非成都人守着门槛不仁不义，他们并没有强烈的排外意识，并非对外地人不热心，他们的一言一行绝对是真诚的，只是他们回答提问过于严谨，对没有精确答案的去处，生怕说错了让问路人跑了冤枉路，这样反而使得外来人连基本的行路方向也模不着门道，深感无所适从。这一片街头晚上行人不是很多，沿府河走去前面又有一条小河横在那里，继续下去是应该沿着小河朝上走，还是顺下游去呢?我没了方向感。一想到要是走错了方向，就会背离廊桥越来越远，这时天上的雨滴又渐渐密集起来，凉丝丝的雨点穿透榕树繁茂的绿叶滴落下来，叠加的小难题逼迫着我不得不做出回返酒店的选择。又一次走到了廊桥附近，却与其失之交臂。

　　安顺廊桥原名长虹桥，原本是一座纯木古桥，1947年成都遭遇特大洪灾时被冲垮，新中国重建时桥墩改为了石墩。每至夜晚，在朦胧夜色中，桥身映照在浮光跃金的锦江之上，淡淡的酒香茗香，飘溢浸染在清新的水气中，一对对热恋的情侣，从雍容华丽的桥面上牵手走过，据说是成都恋人情侣最钟情的爱情圣地，有“天上鹊桥，人间廊桥”的美传。距廊桥不远，分布着合江亭、思蜀园、九眼桥、音乐广场、水井坊遗址等众多景点。虽不像扬州瘦西湖二十四桥那样名声震耳，缺了点杜牧诗和毛泽东手书杜诗碑刻那样沉甸甸的文化蕴涵，但仍不失为一座富有魅力的古桥，尤其是“廊桥”这个名字，极易让人想起爱情畅销书《廊桥遗梦》中的凄美故事。

　　我想去看廊桥，是因为到达成都的第一天，坐在车上就目睹了廊桥的翩翩风采。次后又两次在她身边呼啸而过，但当我在浅淡的夜幕中，专程去寻觅她的倩影，去观赏她长虹卧波的秀姿时，却又因天公的不作美，外加几位小女孩的少不谙事，无功而返。回到酒店，我的心情有些许烦躁，拿出先天买的地图对着一查，原来我刚才足迹所到的地方，确实离廊桥已近在咫尺。心绪难宁中冲了个澡，一骨碌斜倒在床边，便朦朦胧胧睡去。

　　四

　　接连几天成都都没有太阳直射，听说成都的晴天比别的城市要少许多，天上总是飘着凉丝丝的细雨，常年大多是雾蒙蒙的天气。正是成都特有的少晴多雾雨露湿气，成就了川女美艳甲天下的传闻。几位当地人自豪地告诉我：成都川妹子之所以皮白脂嫩，娇小玲珑，性情柔和，美艳灵巧，与成都盆地独特的气候涵养，有着极大的关联。正是长年雾霭笼罩的水汽，滋润了她们的容颜，养育了她们的身段，使得她们周身散发着温润可人的脱俗之美。

　　又一个半阴不晴的早晨到来了，那位与我一道来到成都的友人，到达成都的当天晚上就赶回了绵阳老家，今天清早打来电话说马上会来成都，要我等她夫妻二人到来后，她的密友打算安排车辆送我们去都江堰游览。都江堰美名如雷贯耳，紧邻青城山，是成都属下的县级市。来成都后数度向当地人打听，得知去都江堰如果路上不堵车，最多只要一个半小时。来到全球瞩目的著名水利工程、世界文化遗产边沿，而不去那里听涛看浪，未免也寝食不安。本来存想天一亮就抽个空，先去大慈寺朝拜礼佛的，听得她要来，只好走到寺庙边上又折返回来，一心等着去都江堰。

　　望穿秋水，大约是11点了，友人和她老公终于来了。她老公张先生是位外科手术医师，三年前我们在太原曾有过数日交往，还一同在汾河东岸观赏河中浮游的金色巨龙。听说今日又能结伴同游都江堰，都有些缘深谊长的感叹。真要去都江堰，怕是没工夫去吃一顿正儿八经的酒饭了，我巴不得当即动身。然而招待我们的东家觉得，如果随意买点东西给我们填饱肚子，感到对大家有怠慢之虑，硬是执意将我们带往一家特色火锅店午餐。一顿丰盛的火锅午餐吃下来，已是中午一点半，看看日头大家都说：都江堰今天是没法去了!——其实这早在我意料之中，因为这次的行程安排并不是旅游，有许多需现场考察的内容让我们要在满街上周游，想离开成都市区去郊外旅游，去异地观光并不现实。加上酒饭食饮东家热情有加，亦是不得不花费的时间，这样一来，想要观胜景游古迹，就只能见缝插针了。

　　以我多年的行游经历，在已经和即将踏足的名山大川中，深谙巴蜀大地同七彩云南一样，是我最为钟情的心灵栖息地。撇开成都市区的众多名胜古迹不说，从成都向四面辐射，周边有广汉三星堆遗址、有世界最著名的水利工程都江堰，有道教名山青城山，佛教圣地峨眉山，还有稻城、亚丁、黄龙、九寨沟、蜀南竹海、乐山大佛、四姑娘山、闻名全国的大邑“恶霸地主”刘文彩庄园、卧龙大熊猫自然保护区等等一时说也说不清的绝色美景，人文胜迹。

　　午饭后陪同友人夫妇去了四川大学，张先生因要参加医学晋级考试，来川大报名温习英语。办完手续他就要回绵阳去了，离开四川大学时，张先生一再安慰我：“你们明天就要离开成都，下午半天想玩出什么花样也难了啊!我们不是在成都买了房子吗，等我们装修好了，你再专程来成都旅游吧。那时候你把我家当客栈，住在这里向四周出击，去峨眉山，去九寨沟，去卧龙黄龙，去亚丁稻城，去青城山都江堰，四川的风光你两个月也看不完的。等几年后我们也都有了闲暇，我能陪着你一起去!”听说张先生曾在西藏行医经年，他还打趣道：“我看你身体还结实，最好趁没病没疾的，抽个空去西藏转转，那里有天下最蓝的天，最纯的水，最神奇的风情民俗……”

　　本来今天去都江堰的安排落空，心下有点空荡荡的，经张医师这样一番入情入理的“安慰“，我也提起了精神。是啊，成都不是有几位要好的朋友吗，此行不得尽情游走，下趟再来也不迟啊!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