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遥远的河街 ——长篇散文《记住乡愁》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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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19-11-05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汪洪波】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若把松滋城关的主干道民主路比着上海的淮海路,把商贾云集的和平街比着南京路,确有点“攀附”,言过其实了。而把河街比着十六铺码头,那就“委屈”了河街。因为河街不仅仅是一个繁华的码头,它是一条“前街后河,前街后堰,碧波围绕”有独特民居模式的街道。用它来比湘西凤凰古城一点都不为过。而在地理位置上,河街显得比凤凰城更大气、更有特色。它东面不是碧绿的沱江,而是涛涛的松江大河;西边不是翠绿的南华山麓,而是一汪碧波荡漾的池水,池水对面是美丽、摩登的民主路大街,紧贴着巍峨的青峰山峦。

  当年,河街的码头,是新江口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一年四季总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那时交通以舟楫为主,公路没有现在发达,全县的各类物资主要通过船舶运进运出的。一年四季河街的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若是有人来问我:“当年新江口最热闹的地方是哪里?”我一定会骄傲地告诉他:“那就是我们河街!”

  因为,河街是搬运站和船民协会所在地,也就是松滋工人阶级的主力军所在地。当时松滋基本上没有大型工矿企业,也就没有产业工人群体。其实河街,就是沿着松滋河两排矮房瓦舍的居民住房,连一家商铺都没有,可乡亲们偏偏称它“河街”。那时没有自来水,饮水、淘米、汰菜、洗衣服都靠这条河,是镇上居民赖以生存的唯一水源,是一条真正的母亲河。我家就在河街的二码头。那时的松滋河街真是如歌中唱到的“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的景致。

  每年阳春三月,河边便是帆樯如密林。从德胜闸一直延伸到镇江寺一带,连绵数里,蔚然壮观。湖南的瓷器、杉木、楠竹;武汉、沙市的绸缎、布匹、百货;重庆、恩施的水果、山货;本地的棉花、黄豆、大米堆在河街河边,河街成为松滋乃至江南重要的商品集散地。河街共有三个繁华的码头。说到码头,不得不提到那些常年固定在水岸边的大型平底驳船,名曰“趸船”。每年夏天涨水季节,长江里的许多大型铁舶要进入松滋河。码头上的趸船上装有小型的起动吊车,便于直接从货船上起吊货物。客船码头的趸船上设有业务室、船工值守房,既能方便地停靠船舶、上下旅客和装卸货物,又方便两船之间过载,免除了将货物在码头上搬上、搬下的辛劳。这种趸船被称为“浮码头”。再就是每个码头上均有电动揽绳房,它通过安装电机带动钢丝缆绳,将满载货物的板车从河堤下面拉上来。

  一码头在酒厂与砖瓦厂之间,一条路直通向民主路,当时民主路上很冷清,街的两边成片是居民的草房子。大街上连自行车都少得可怜,更不要说多少汽车通行。多的是板车、牛车、马车,还有一种“鸡公车”,是一种独轮车,既是运输工具,也可用作交通工具。车子系质地紧密的木料制作,大大小小的榫头结构而成。一实心木轮,上面锒裹着铁径。用的时间长了,铁径磨得雪亮。推车人在后面把握两边的车柄把手,同时掌握平衡,用腰上的力推动车子。“鸡公车”既可以运输货物又可载人。脚力不济的老人小孩,走亲戚的小媳妇,常坐这种“鸡公车”。走起来“吱吱呀呀”地响,很有风味。当然,大街上最多的是搬运工人驴拉的板车,一辆接一辆川流不息,也是小镇上的一道风景线。

  在一码头通往民主路的转弯处,还有一个茅草房的小茶馆。它的招牌名字我忘了,反正不会是“春来”茶馆。这里不但有本地青茶也有五峰茶、茉莉花茶、龙井茶、碧罗春茶、黄山毛峰茶、庐山云雾等,一年四季人声鼎沸。茶馆掌柜的是个八面玲珑的女老板。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穿灰色毛衣身形略显丰腴,短发看上去依旧利落清爽,且把眉毛扯得细弯弯的,风流自赏,自得其乐。她的工作与《沙家浜》里的阿庆嫂一样,提把铜壶穿梭着为客人端茶续水。不过她不担当地下联络员的职责,她的老公也没出去跑单帮。

  二码头是河街最大、最繁华的一个码头。春风吹皱一江水,无限风光无限情。帆樯林立、鳞次栉比,人声鼎沸,船夫、脚力号子此起彼伏……“朝看千帆竞发,夜观万家灯火”,是当时河街二码头繁华景象的真实写照。起卸都是杂货、瓷器、草纸、粮食、青果、木料等大宗货物。有时候昼夜鼎沸,常年一片繁忙景象。一条马路通向民主路。路两边都是清清的堰塘,水面上有荷叶、荷花,还有水葫芦(水浮莲),路两旁岸边是茂盛的歪脖子杨树(即:柳树,松滋人称柳树为杨树)。狭长的柳叶恰似少女的秀发,柔柔地披下来,直披到腰部,有一些长的,竟垂到河面上,是那么的绿,绿得耀眼,绿得透明。远远看去,柳树仿佛像一排婷婷玉立的绿衣少女,正在堰塘边梳洗她那缕缕秀发。“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一阵轻风拂过,柳丝袅袅飘动,像是翩翩的舞蹈,显出万千柔美的姿态。我想,柳树该算是树中的温柔女子,“风情万种”一词,用在柳树的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夏天蛙叫蝉鸣,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

  满塘荷花满池绿,碧波荡漾随风起。

  一阵清风拂面来,独有凉爽在河堤。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河街的二码头进入宁静,伢子们玩累了一天,带着快乐的心情进入梦乡,这时连绵不绝的蛙叫声成为最好的催眠曲。蛙声没有百灵鸟的婉转,也不带布谷鸟的空灵,但是它坦诚地深入人的骨髓。蛙儿们毫不做作地用心唱着生命之歌,多少次我在这“歌声”中进入梦乡。这天籁之音直到了现在,还让我梦魂萦绕。如今独自在异乡的我,现在连听蛙叫蝉鸣也成为了一种奢侈,这才懂得最珍贵的东西,其实我早就拥有过。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时光机”,我真想让童年再来一回。

  三码头,是停泊“洋船”的码头,也称“洋码头”,即机动客轮码头,从这里可进长江上宜昌、重庆,下沙市、武汉,亦可下洞庭去湖南岳阳。码头上铺有长长的石条台阶,上百级石台阶从堤下一直通到堤上。台阶的长条石被鞋底板踩磨得溜滑光亮,它见证了有多少人从这一担担、一篓篓挑背上岸,嗬哧、嗬哧一步步负载上石阶。有的石台阶都被踩破损了,缺边或者露齿,只见每块石板的中间都被无数的脚板磨得有些凹坑,可见当初人们在这石板上面行走的川流不息和久远。

  最让伢子们期盼的事,是每天从沙市开过来的客轮。下午四点左右,当听到了轮船和汽笛声后,人们就站在洋码头的大堤上眺望。远远望去,客船显得很模糊,只有一点黑影子在移动。从远处慢慢驶来,轮船缓缓地向码头靠近。商贩们从沙市贩香蕉冰棒也准时到达。香蕉冰棒成长方块形状,用各种色彩的薄纸包着,放在比开水瓶大一点广口的保温瓶里或小木箱子里,提到大街上去叫卖。那沙市口音叫起来特有风韵:“冰棒(pān)啦,冰棒(pān),香(xiān)蕉冰棒(pān)啦!”这就是孩子们夏天的福音,最美味的零食。大人若给买了一根冰棍,一定要跑到外面去吃,让隔壁左右的小伢们都看到自己,在他们艳羡的目光中甜滋滋地吃完一根香蕉冰棒。

  那时松滋人去远方,大多都是走水路乘客轮,客轮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期都是人们出行的主要载体。松滋河街常年河面上白帆点点,桅杆林立,一只只攒动的船篷,载着炙热相拥着前行,粗犷的船工号子回荡在河堤,好一幅生动的《清明上河图》,恰似河街繁华的演绎。随着国家的高速公路和铁路网的发达,长江客轮时间太慢,导致旅客们都选择了高速公路和铁路,客轮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河街曾经无比辉煌的历史荣光,已经随着滔滔江水流进岁月的长河,留在人们美好的回忆里。尽管如此,我依旧怀念那松江河上的客轮。因为那客轮承载着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也承载着我对家乡的思念。

 

 

  (作者简介:汪洪波,笔名:楚天山水。男,汉族,大专,中共党员、中国银行职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自由撰稿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在省级以上报刊及互联网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创作的网络小说《岁月如歌》被一百多家网站转载。出版有《洪波散文集》、长篇报告文学《中国水暖城》、及个人传记《东海点滴》等。其中散文《儿时记忆中的老家•西斋》曾获2010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二等奖”)

 

  编辑:张启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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