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散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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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24-02-29 【来源:站内原创】 【作者:邓康康】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大年三十,午后,阳光正好,我开车载着父亲和儿子回老家祭祖。这里的老家,是父亲和母亲出生、成长的地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世多年之后,两座老屋都已不在。老家没有“家”,只有剪不断的乡愁和星星点点的童年记忆。

祭祖之后,我对父亲说:“爸,时间还早,我们回一趟渔场老家吧!”渔场,即桂花树渔场,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父亲母亲结婚后便扎根桂花树渔场,把人生中最年富力强的三十余载光阴都献给此地。五年前,我开车把父亲从渔场老家接到县城定居之后,他就很少回了。

从父亲的“老家”,到我的“老家”,九公里。童年时期,我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过寒暑假,得走上半天 ;现在开车前往,仅需20分钟左右。

对于我的提议,父亲没有作声,只是嘴角动了动,他的眼神一如平常那般深沉。我赶紧补了一句:“爸,我好多年没回老家了,想回去看看。关键是航航对老家几乎没有记忆。我想带他回去拍几张照片。”儿子在一旁手舞足蹈,叫道:“好啊!好啊!”虽然父亲依旧沉默着,但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打击孙子的喜悦与期待。



我发动引擎,握紧方向盘,出发了。没过几分钟,就来到熟悉的金羊山丁字路口。笔直向前,就是回县城的路;向左,就是回渔场的路。

“航航,爸爸读高中、上大学、去航海,每次回家,先在县城坐大巴到这个丁字路口,你爷爷再骑着摩托车来接我。后来,爸爸妈妈在县城买了房子结婚,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家。桂花树的家,就成了爸爸的老家。”我心情激动,滔滔不绝。

我继续说着:“以前我每次出海,都是你爷爷骑摩托车送我在这里坐大巴,路上他反复叮嘱我在船上要注意健康和安全,要跟同事融洽相处。你爷爷先提着行李箱将我送上大巴,下车后还在车窗外微笑着向我挥挥手,直到大巴开了才离开。”

我看了看后视镜,往左打方向盘,汽车驶上洈河大堤,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十分别致。路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发亮。河水看起来很浅,却依旧向前流淌着。“航航,快看,左边是村庄,右边是洈河。有一年,发大水,洈河水面都和大堤齐平了。记得每次夏天回家,我坐在你爷爷摩托车后座上,一边欣赏着堤岸两边的风景,那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一边跟你爷爷大声聊天……”我兴奋地说着。



很快,便到了桂花树渔场的地界。儿子惊叹道:“哇!爸爸,你看,好漂亮啊!”我不禁把车停下来,下车给父亲、儿子拍照,记录沿途的美景。突然,儿子叫道:“爸爸,你看,那边有好大的一片海!”我循声望去,笑着对儿子说:“航航,那可不是海,那是王家大湖,松滋市第二大湖泊!湖里面的鱼成群结队,个头好大。每年夏天,荷花盛开,就像你背的诗那样‘接天莲叶无穷碧’,莲蓬一个接一个,不一会儿,就可摘满船了。”儿子睁大眼睛,洋溢着羡慕之情。父亲搂着儿子,我赶紧把手机镜头对准他们。我早已开启“笑脸抓拍模式”,儿子笑得灿烂,父亲也露出微笑,瞬间,手机自动抓拍了很多张。

到老家后,父亲不停地忙里忙外收拾。我迫不及待地带着儿子在老屋大门前拍照。透过镜头,这才发现,老屋窗户好几块玻璃都破裂了,窗棱也被严重地腐蚀……我带着儿子“参观”每个房间。老屋后面,还有一排后屋,靠南面的是厨房、淋浴房,靠北面的是杂物间、猪圈、厕所。前不久冰冻暴雪天气,使得厨房的房檐坍塌了一部分。

儿子好奇,非要进去看看奶奶的厨房到底是什么样子。三十多年前做的橱柜静静地躺在角落,木制柜门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生锈的合页也脱落了。一堆柴火静静地躺在角落,老式大锅安然无恙地静卧在灶台上,仿佛等待着主人随时回来把它们点燃。儿子嘀咕道:“奶奶以前的厨房和橱柜,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我的脑海突然闪现,母亲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画面。那时,她的背笔直笔直,还没有驼;那时,她的长发乌黑乌黑,还没有白……



儿子快步跑到鱼塘边,大声惊叹:“原来爷爷家里的鱼塘这么大,比我们家旁边的北湖公园还要大很多!”鱼塘一角,冰还没有融化。儿子捡起几块小石子丢到冰面上,看看它们能滑多远,又捡起几块小石子丢进水里,看看塘里还有没有鱼。父亲也来到鱼塘边,望着他心爱的孙子,笑容渐渐绽开了。

地下、天上,儿子都要看个够。这时,他看到屋后一株参天大树上,有个硕大的鸟窝。父亲告诉他,这是喜鹊窝。他好奇地问:“爷爷,为什么喜鹊总是把自己的家做在那么高的地方,难道它不怕摔下来么?”爷爷笑着说:“航航,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喜鹊每次做窝,都会选择附近最高的大树,是为了防止调皮的小孩或是其他动物伤害它的孩子。如果把鸟窝做得高一点,一般人都爬不上去,鸟宝宝们自然也会安全很多。老人们还有一个说法,如果家的周边有很大的喜鹊窝,往往预示着家庭会兴旺发达,是吉祥如意的征兆!”儿子恍然大悟,说道:“爷爷,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家肯定会吉祥如意!”父亲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只有和孙女孙子在一起时,他才会如此开怀大笑。

我心里却莫名一阵酸楚。父亲是能干的、要强的。他不仅是擅长养鱼的农民,还是精通数字的渔场会计。父亲越老越深沉,因为心有不甘,他总觉得一辈子窝在渔场,没有奋斗出名堂,他总觉得没有为子女创造更好的条件而心生愧疚。虽然父亲不说,但我是知道的,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我多想告诉父亲,能在渔场长大,何等幸运!这儿有我和妹妹卷起裤管一起走过的泥泞上学路,这儿有妈妈为我们烹制的美味红烧鱼,这儿有您在寒冬腊月干鱼池的身影,这儿有一家人无数的美好记忆,这儿就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

我多想告诉父亲,能当您和妈妈的儿子,何等幸运!如果没有父母含辛茹苦地把我和妹妹拉扯大,供我们上大学,我怎可成为一名航海船长,妹妹怎会成为一位名校教师;如果没有妈妈进城毫无怨言地帮忙带娃,我和妻子怎敢生二胎呢;如果没有您抛下渔场进城帮忙带孙子,我的妻子怎会有精力在医院工作呢,我又怎能安心常年航海在外……

儿子喊着要照相,儿子懂我。父亲和儿子合影,我和儿子合影,我和父亲合影。父亲站在老屋的大门前,他依然是那样伟岸高大,尽管两鬓斑白;他的笑容是那样灿烂,灿烂到足以融化门前的冰雪。



在回城的路上,父亲长叹一口气说:“唉!我这辈子最遗憾的是,对你和妹妹经济上的支持太少了。”我愕然,没想到父亲会把他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我连忙说:“爸,您千万别这么想。您和妈妈不论多么苦,一直支持我和妹妹读书,我们才能从农村走出来。现在,我们这个大家庭蒸蒸日上,这就是最大的财富呀!好多同学同事都羡慕我。”父亲感慨道:“是啊,家庭美满、儿孙满堂、健康平安,最大的财富!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找出女儿、儿子幼时回渔场老家时的照片,每年都有几张。一张张照片“拼接”,似乎连成了记录岁月的电影胶片。影像中,父亲、老家,一年比一年老去。

父亲儿时的“老家”早已不再,过不了多少年,我儿时的“老家”也会消失。父亲老了,有一天我也会老,但是,孩子们在长大啊!他们会有新的家,县城的家终将成为孩子们的老家。老的家,新的家,只要一家人的心连在一起,我们就有永恒的家!风雨兼程,何惧没有归途!


(作者系湖北省松滋市作家协会会员,从事航海工作,船长)


编辑:张启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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