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由名人到人名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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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期:2017-03-17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陈庆贵】   阅读次数: 次 [ 关 闭 ]

     

  名人,某一领域知名、杰出、显要之士也;人名,则是人群区分个体的标记。抽象起来,设若谓前者是价值层面有体温、代表善能量的影响力、良知、操守、德行;后者则可算器物层面无体温、仅作身份甄别的身份证、标签、符号、代码。

  《吕氏春秋·劝学》语云:“圣人生于疾学,不疾学而能为魁士名人者,未之尝有也。”意思是说,圣人是在努力学习中生成的,不努力学习而能成为贤士名人的,未曾有过。由人名到名人,相同的是“疾学”;不同的是,有的“疾学”成了名人,有的“疾学”未成名人。当然,名人到底属实至名归还是“银样蜡枪头”,究竟须待时间说了算。曹雪芹一生只完成大半部《红楼梦》,却登临中国小说珠峰,地位影响至今无人撼动;一生留下数十上百部小说的后来居上者有的是,却罕见名见经传者。张若虚一生诗歌仅存二首于《全唐诗》中,《春江花月夜》被公认为“孤篇盖全唐”;中国写诗“冠军”乾隆皇帝,一生创作近4万首,数量盖过《全唐诗》总数,却无有一首传诵成名。

  相较于由人名到名人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名人到人名却“得来全不费功夫”。王安石被列宁誉为“中国11世纪的改革家”,其《临川先生文集》中的名篇《伤仲永》,说的是一个名叫“仲永”的神童,五岁便可指物作诗,天生才华出众,因后天自己弃学和被父亲当作造币工具,而最终沦落为普通人的故事。现如今,在炒作“捧杀”“文学GDP”“放人造卫星”生态催化下,不“疾学”只吃老本,而致名夭被“秒杀”的现代“伤仲永”们,依然“‘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诚信良知乃名人底线,也是阻遏名人滑向人名命悬一线的“生命线”。美国机械工程师和化学家小托马斯·米基利,因发明应用四乙基铅和氟利昂而闻名于世。两样东东虽因性能优良被大量使用,但对环境安全和人体健康损害巨大。随含铅汽油推广引发铅中毒者增多,人们的质疑也如影随形与日俱增。然而,米氐却在新闻发布会上信誓旦旦坚称“使用安全”,且以自己为实验对象向媒体证明“安然无恙”。事实是,实验后将近一年他才从铅中毒中缓过神来,两种物质后来也被停用或限制使用。作为名人,米氏虽然赢得过很多光环,但也因学术良知诚信缺失,而被戴上“地球历史上对大气影响最大的个体生物”的帽子。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放卫星”年代,某著名科学家居然三番论证“亩产万斤粮”的科学性,如是荒唐反常识的“科学论据”,自然难遁历史笑柄的命运,非但未增加粮食亩产,反而消减了名人光环。

  狄更斯《双城记》中有句名言:“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是语,大抵契合号准了当下社会价值迷乱、信仰缺失、功利浮躁和道德断崖的脉象。名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面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诱发土壤和“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催化养料,名人蛰伏的本欲一旦被激活,大抵便离人名不远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当“红包评论”“友情评论”成为潜规则,文坛“医生”病成“病人”,“批评家”堕落为“吹鼓手”,“清道夫”变异为“抬骄夫”,便成为公众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怪象。有些名人坐不了冷板凳,学术进步与走穴跑场反向而行,离富翁愈来愈近,离名人愈来愈远。热衷“触电”的某著名文化学者,就不认为自己是个文化学者,甚至不惮承认自己只是个“文化行者”。罩着“学术明星”光环的某教授,热衷五湖四海到处兜售其用“××心得”勾兑的心灵鸡汤,教人回避现实抹杀是非,让人麻木不仁逆来顺受,客观上排放了掣肘公民社会发育的精神污染。无怪有人戏谑,孔子没想到的她也讲到了,孔子也该向她叩拜行礼了。近些年来,不断曝光的明星代言虚假广告新闻,不但让消费者很受伤,也让明星声名自残自宫。

  名人之所以成为名人,自然有赖其道义坚守和气节把持。美国心理学家里奇拉克说过:“烈士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而不愿意肯定与自己相对立的观点。”可以说,当知识与权力交媾,名誉与利益结盟,在公共利益需要发声的时候,如果知识分子选择集体沉默或“王顾左右而言他”,将导致社会价值倒错和道德灾难。鲁迅先生就曾激愤诟病:“无论古今,凡是没有一定的理论,或主张,而他的变化没有一定的线索可寻,而随时拿了各种各派的理论来做武器的人,都可以通称为流氓。”不怕流氓有武功,只怕流氓有文化。文化流氓的特异功能惊人逆天,无论遇何风吹草动甚或四面楚歌,他们都能拿出粉饰太平令主子满意的杰作;无论为东家代言什么反常弱智观点,他们都能拿出无懈可击的学理阐释……与其说他们丧失学术道义,毋宁谓之压根儿就没有过独立人格,不过是被豢养为权钱伴唱的夜莺罢了。鲁迅先生骂得痛快:“我宁愿向泼辣的妓女立正,也不要向死样活力的文人打绷。”思想知识界的失守、放弃、逃逸、堕落,使名人滑向人名事小,带给一个民族致命灾难事大。纳粹德国时期,大部分教授公开表态支持纳粹政府,大师级哲学家海德格尔演讲时就恬不知耻地叫嚣:“任何教条和思想,将不再是你们生活的法则。元首本人,而且只有他,才是德国现在和未来的现实中的法则。”爱因斯坦痛斥:“德国知识分子——作为一个集体来看——他们的行为并不见得比暴徒好多少。”纳粹德国被埋葬,失守变节的名人难道不是共同掘墓人吗?

  拿破仑说过:“从伟大到可笑只有一步之遥。”其实,由名人到人名也誉毁存乎一念,只有一步之遥。

 

 

  (作者为江苏省扬州市杂文学会会长,《扬州杂文界》主编,杂文家,其杂文《痛打“狗心理”》获全国首届鲁迅杂文奖金奖)

 

  编辑:杨东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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