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物理的角度看，一颗子弹爆炸时产生的威力是确定的，但子弹由不同的人用，用在不同的人身上，产生的客观效果大不相同。子弹到了我的手上，可能一点作用都没有。我没练过枪法，打不中目标呀。子弹到了神枪手的手中，他可能一枪打中敌人的指挥官，导致对方群龙无首，一下子乱了阵脚。还听说有这样一个故事：在许世友与田普的婚礼上，部下要许世友表演一下枪法，许世友将三束花分别放在新娘的双肩与头顶上，然后连发三枪将花打落。这三颗子弹没有直接用于战场，却不能说它们没有发挥作用：一来活跃了婚礼的气氛，二来鼓励部下苦练杀敌本领。

　　假如有人告诉我，神枪手的那颗子弹决定了一次战斗的胜利，并决定了一个战役的胜利，改变了战争双方的力量对比，我可以相信。假如有人告诉我，许世友的那三颗子弹比神枪手的那颗子弹起的作用更大。原因很简单，那三声枪响之后，部队里涌现了上百名神枪手，从而使我们的部队成为世界上战斗力最强的、能用小米加步枪战胜飞机加大炮的部队，我也可以相信。但我不相信子弹无限威力，不相信两颗子弹能让中国政坛保持了20多年的清廉。这两颗子弹是指枪决刘青山、张子善的两颗子弹。两人都是党的高级干部(出事前，他们分别是石家庄市委书记、天津市委书记)，都是建国的有功之臣，都因为贪污而被判死刑。应该说，让子弹穿过他们的心脏(上层领导特别指示，不要将子弹打进他们的脑袋 )，不仅是要剥夺他们两人的生命，更是为了对其他干部(包括高级干部，包括有大功劳的干部，包括有大功劳的高级干部)起震慑作用：连他们这样的干部都可以吃子弹，你还敢心存侥幸吗?肯定有人会受到震慑，他们可能经常想到、甚至连做梦都会想到那两颗子弹，不敢有丝毫侥幸，但“由于这两颗子弹，党风好了20年”之类的说法过于夸大其词了。

　　刘青山被枪决是1952年年初的事。从那时到1972年这20年中国政界风气如何，我知之甚少，不多说，只说一件事：上世纪60年代初，我们公社3 名干部因贪污被判刑。其中一位贪污200元被判20年徒刑。什么?弄错了吧?是20万200万吧?没错，是200元。不过要说明一下，千万别将当年的200元等同于今天的200元。在那时，一个农民的年收入只有几十元，镇芦苇厂工人的月工资是8元钱，对于他们来说，200元就是一笔大额资金。当然，数额大小其实无关重要，反正都可以说明他们没有被那两颗子弹吓倒。

　　如果说那两颗子弹确实让中国政界保持了20年的清廉，那么，目前我们的干部就应该廉洁无比了，要找一个腐败分子做典型，比找大熊猫东北虎还难。既如此，反腐工作自然不必抓了。若问，会出现这种情形吗?我则反问，为什么不会出现?远的不说，自2000年以来，被判死刑的贪官就有一大长串：胡长清、成克杰、李真、郑莜萸、文强……两颗子弹就有足够的威慑力保证党风好20年，那几十个贪官被判死刑震慑力不是更大吗?(不知注射与枪决效果是否相同?这关系到反腐大局，还望反腐专家与心理学家认真研究)然而，中纪委多次指出，目前反腐败形势依然严峻，一些腐败分子在十八大之后依然不肯收手，这也说明靠杀，杀不出清廉之风来。

　　对于腐败分子的胆大包天，我们不必惊讶。马克思说过，如果资本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敢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而腐败分子不用投入，就有巨大的受益(比如原苏州市副市长苏人杰在什么报告上签一下字，瞬间就能得到近亿元的回报。这曾经是单笔受贿的最高记录，如今也不知道被突破了没有?)，自然更敢于铤而走险，更敢于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更敢于犯任何罪行。

　　靠注射液与子弹换不来清廉之风，就是将朱元璋的剥皮实草搬来，有些人该伸手时还伸手。那就没有办法对付腐败了?办法是有的。这办法习近平说过，王岐山说过，学者们说过，杂文家们说过，普通老百姓也说过，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作者系首届全国鲁迅杂文奖银奖获得者，其获奖作品为《麻雀为何要自由》）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