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题目是从《为什么不能用诗作报告?》套用、转化来的。
是的。山西省运城市盐湖区人大常委会报告采用“五言诗”形式,引发热议后,著名新闻理论家、政论家梁衡先生,以《为什么不能用诗作报告》为题,从形式与内容对立统一的哲理角度分析以诗之形式撰写政治报告的弊端与本质。梁衡认为,以诗来写政治报告有悖形势伦理,甚至有“以才害政” “借政坛炫艺”之嫌, 此举也反映了我们政治的不成熟。
梁衡此论,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俺老彭百分之百地信服、认可。
“不能用诗作报告”,是否就意味着不能用相声作报告?如果这儿的“报告”仍指政务报告,很明显,那也不行。但若换作其它报告,比如学术报告,那就另当别论。前些日子,我就听了一回用相声作的报告,实践证明,适销对路,蛮可以。
事情是这样的:农历丙申鸡年腊月中旬,我有幸参加了在浙江海洋大学(校址在宁波市舟山)召开的中国写作学会第九届第二次会员代表大会暨2018年写作学会年会。有意思的是,会上,有个发言很特别:题目叫《我们今天怎样做写作老师》。发言者不是人们常见的一人上台演讲,而是两个人同时登台,你一句,我一句,以对口相声的形式作学术报告。下面是开场白——
女:我是四川警察学院何丹。
男:啊,警察来了,我讲话可得小心一点。
女:古老,请问你今年高寿?
男:你这个女警察怎么不讲礼貌,一上场就问起别人的年龄,这是我的隐私,不能告诉你。
女:啊哟哟,你这位文革前就开始教写作课堪称又老又古、又古又老的老古,既然还会撒娇,像你这种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的人,用得着怕别人知道你的年龄吗?
男:为了满足你这位狗仔队的好奇心,我老实交待:老汉今年77,牙齿掉了一大半,
女:这就快成了“无齿之徒”。
男:你怎么骂起人来了?
女:我说的是牙齿的“齿”呀。
男:想不到你这个警察还会幽他一黙,难怪这次和写作学会的老师们在一起,我这位老古就老而不古,古而不老了。
女:请你严肃一点!今天是学术年会,你要一本正经谈“我们今天怎样做写作老师”,希望你加强政治性、思想性、理论性、系统性、学术性、严肃性、权威性、逻辑性、纪律性、诡辩性……
男:什么,你要我加强诡辩性?!
女:我口误了,不是诡辩性,而是论辩性。
男:你要我演讲有理论性和学术性,就去看我在《写作》杂志上发表的论文好了。至于演讲,我从不摆出“学术的姿态”,不炫耀“学术的深奥”,采用聊天式。
女:也就是说,今天不正襟危坐,寓教于乐啰。
相声,谁没听过?但听“学术相声”,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大闺女坐轿——头一回。“说相声”的一老一少:老者,男,叫古远清,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逗哏;年轻的,是个女孩,助教何丹,捧哏。何丹,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社会知名度尚低。古远清这名字,在武汉,在全国文化界、文学界,尤其是写作界,那可说得上大名鼎鼎:他文革前就开始教写作课;文革期间下乡当农民,曾经用自己崭新的军大衣跟别人换《水浒传》 ;改革开放后又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转到世界华文文学研究。迄今在海内外出版了近60本著作(在台湾出了17本);他知识丰富,见闻广博,热情爽朗,风趣幽默,为人正直,机警善辩。他有点像北师大的童庆炳,把讲课和演讲视为“人生盛大的节日”,退休后,为了弘扬中华文化,传授治学经验,推广写作学,从中央电视台讲到湖北电视台,从马来西亚拉曼大学讲到台湾中央大学,从香港大学讲到澳门大学,从北京大学讲到南京大学,从复旦大学讲到中山大学。全国性或国际性的学术研讨会,凡与世界华文文学相关的,他几乎逢会必到。难能可贵,也最叫人钦佩的是,为坚持真理,他“说大人则藐之”,敢于挑战专家、名人、学者、“权威”。他因给当代著名散文家、文化学者、上海市写作学会会长余秋雨纠错,批评了余秋雨,被对方以“诽谤罪”告上法庭,一场对簿公堂的官司,旷日持久,赢得了海内外媒体的广泛关注和好评。他写的《庭外“审判”余秋雨》在社会各界很有影响。至于谈《我们今天怎样做写作老师》,两位“演员”是这么聊的:
男:第一个要求是少看微信多读书。
女:永不放下教鞭,永远向学生传授新鲜的写作学知识。
男:知识要新鲜,就要充电,就要看书,提倡读有书香的纸质书,
女:少读伤害眼睛的电子书。
男:自己再累也要读书,
女:工作再忙也要谈书,
男:收入再少也要买书,
女:住处再挤也要藏书,
男:交情再浅也要送书。
女:广东人送书等于送输,打牌时不能送书。
男:我是广东人,从不打牌,欢迎你多送写作学方面的书。
女:读书人写作人永远不会输。
男:上有天堂,
女:下有书房。……
在这之后,还聊到要求写作老师永不放下教鞭,向学生传授新鲜的写作知识;做学问、搞科研要有逆向思维,等等。
古远清把写作老师分为四类:第一类是有学问又好玩。第二类是有学问不好玩,这种缺乏情趣、缺乏智慧、缺乏激情,只会照本宣科的教授实在是太多了。如余光中名篇《等你,在雨中》,有一位语法专家竟说余光中连题目都写不通。第三类是好玩学问不怎么样,像上海市写作学会会长余秋雨。最差的是第四类教授,既没有学问又不好玩。
古远清本人就是“有学问又好玩”的教授,所以,他讲“我们今天怎样做写作老师”,驾轻就熟,循循善诱,左右逢源,得心应手。
从古远清与何丹合说的这个学术相声的效果看,洋洋万言,与会人员听得十分认真、专注,却又愉悦、轻松,20多分钟的报告一晃而过:因为是一种精神享受,时间不觉其长,反觉其短。与在其他场合、听其他报告,尤其是听我们某些领导同志充满大话、空话、套话、车毂轮话,了无新意和生气,冗长乏味的报告,让人犯困,直想逃之夭夭,形成了鲜明对比。由此不难明白,为什么古远清教授十分欣赏、推崇北大教授王瑶当年与研究生上课时,常常抽着烟斗,与钱理群等人聊天;福建师范大学资深教授孙绍振给研究生上课,自由洒脱,天马行空,海阔天空地“侃”。而他自己,每每做学术报告,喜欢采用聊天方式。他深知,作为一个讲写作的老师,若道貌岸然,居高临下,让学生(听众)正襟危坐,听你拿腔作调,照本宣科,那必然使人昏昏欲睡。
古教授和青年教师何丹以相声形式演绎的“学术相声”报告,把一向被某些专家、学者有意无意地神化了的学术讲座,与生动活泼、诙谐幽默的相声艺术嫁接在一起,寓教于乐,别开生面,实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是让学术走出象牙之塔、服务知识经济,探索教育经验、改革教学模式的新尝试,新创举,既接地气,也有成效。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中国1949年以来的三大演说家曲啸(电影《牧马人》故事的主人公)、李燕杰、彭清一,在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巡回演讲,被新闻报道概括为“让有理想的人讲理想”。比照这种说法,古远清教授满腹经纶,著作等身,到处讲写作知识,聊学问之道,也该被称作“懂学术的人讲学术”。加上又是把学术与相声联姻,实现了讲座内容与传播形式的新突破,新突围,就更值得仿效、推广和点赞。
这也就是为什么本文得出结论说,能用相声作报告——其他内容不敢说都适宜,反正学术报告可也。关键是,说“学术相声”者,不光要懂学术,还要懂一点相声艺术。
(彭友茂,山东《临沂日报》高级编辑,中国写作学会理事,现已退休。出版集子:《学会扔香蕉皮》《凭杂文能找到朋友》。北方文艺出版社2015年年9月出版的《中国当代杂文家》有其专文记述。)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