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改革开放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是什么?”
面对这样一个抢答题,大概,包括善于脑筋急转弯者在内,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未必会想到,改革开放巨大的成就是“连狗都不吃屎了”。因为,人们思考问题“以人为本”惯了,此时,可选的答案很多,“乱花渐欲迷人眼”,没人想到动物,想到狗。然而,这一回答是正确的——拿我老伴的反应来说,“这个说法听了怪恶心人,还真是那么回事哩”。
的确,现在,“狗改不了吃屎”的惯常说法,已被实践证明是错误的;“狗不吃屎了(起码绝大部分)”,才是眼下狗们日常生活水平的写照。
所以,农历戊戌狗年,开展“狗”的征文活动,有趣也有料: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富人,贫汉,属狗的,不属狗的,喜欢狗的,害怕狗的,天下谁人不识狗?大家都有情可抒,有话可说。俺老彭不养狗,但也不讨厌狗。将狗与人“相提并论”,激浊扬清,我最欣赏最想点赞的是狗的进步、坚守;最失望最遗憾最痛心因而最想说道最想批评斥责的是人——为数不算少的人——人性、品德的失范、失守、式微,退色、退步、蜕化,塌陷、沦丧甚至败坏。
先说说狗的进步、坚守。与“狗不吃屎了”这一饮食结构的变化、生活习惯的进步相比,狗们的最大的进步是其行为的进步。有句乡间俚语叫“大庄的人,小庄的狗”。意思是说,村子规模大、人口多,特别是处在交通要道旁或比较繁华、热闹地方的大村大庄里的人,往往连没多大本事的,也自认为见过世面,牛气得很,以此傲视那些生活在小村小寨的人。小庄的狗,则因为生活闭塞,少见多怪,又夜郎自大,见了陌生人便狂吠。其实这是老皇历了:眼下,大庄的人,是否仍旧以“大哥”“大爷”自居,我没怎么注意,也无心研究。反正就我所知,小庄的狗,小村小寨的狗,远不像过去那样见人就汪汪乱叫,德性明显好转。为啥?原因有二:其一,“要致富,先修路”,即便是往昔舟车不通的四塞之崮,随着各地精准扶贫步伐的加快,也早已遇山开路,遇水搭桥,道路不再险阻,篱笆墙的女人和狗得以呼吸改革大潮的新鲜空气;其二,改革开放后,人们生活逐渐富裕起来,钱多的去远方游,钱少的在近处玩,旅游成了人们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哪怕地处深山里坳的小村小寨,路况并不好,但只要那儿有点风景、奇观,有点故事、传说,甚至有点荒凉,也会引起远远近近探险者、采风者和旅游爱好者的光顾和踏访,昔日的荒僻和寂寞被一扫而光。与之同步,那里的狗狗们眼界大增,脑洞大开,南来北往、南腔北调,黄皮肤黑皮肤大鼻子蓝眼睛的各色人等见得多了,自然也与时俱进,逐渐变得老实、大气、温顺起来:只要你不闯进它的看守范围,它就安之若素,与你和平共处,相安无事,昔日那种“狗咬吕洞宾”的愚蠢行为大大收敛,极为罕见。当然了,你如果无视它的权威,擅自进入它有限的看守范围,它当然也会对你不客气,汪哧汪哧地叫上几声,警告你识相些,“我的地盘我当家”,快些走开,不然它就对你进一步不客气。这说明,你别看狗们不会说话,没读过什么《三字经》四字经,但“狗护院,鸡司晨”的祖训,它们终生坚守,不二法门(现在,猫基本上不再逮老鼠,已做不到“守土有责”)。要不,狗们怎么会在新时期获得了人格化了的“保卫科长”的美誉呢?那不单单是一句戏谑语呀。
我感觉,如今,以“高等动物”自封、自居的人类,对老祖宗谆谆告诫、代代相传的一些好思想、好品德、好传统、好习惯、好作风,并没有像狗那样终生厮守,没有半点马虎和懈怠,而是有所遗忘、丢松,甚至不屑、腻烦、作践、亵渎。这方面,东西南北中,到处不乏寒心事伤心事遗憾败兴事。前些时候,我曾就屡见不鲜的浪费粮食现象,写了一篇《天地“粮”心》,予以痛说和批评。这儿,我还要再唠叨唠叨这事。我从农村长大,又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所谓“三年困难时期”尝过挨饿的滋味,所以,特别见不得浪费粮食的现象:包括家人在内,谁要是只顾“舌尖上的享受”,不注意节约,每天剩饭剩菜造成极大浪费,我就提出忠告和批评。我闲暇时爱赶农村大集。最近在不止一个乡镇的集市上看到,那些长了点毛的和一点毛没长的,风干后的囫囵半个的包子、馒头、考牌、锅饼、煎饼,一编织袋一编织袋地装着卖,成了集市上的一景。触景生情,我暗暗地想:多少饭店、酒楼对粮食的糟蹋,才“成就”了这么一个“新生行业”啊……人们才吃了几天饱饭,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把“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的祖训忘得一干二净?这不是人的退步、叛逆和蜕化吗?
比这种表现在物质方面的退步、蜕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当下一些人良心、品德的溃疡、溃败、垮塌和失守。20年前,我的位于城乡接合部的一处老房子待租。当时,有一帮刚大中专毕业、没找到工作,来自天南地北萍水相逢走到一起的学生要承租。之前,这帮人先后在村里几户人家租住,都一次次被房主中断合同撵出来,因为他们太不讲卫生,太不注意爱惜房屋和家具用品,每租住一户人家的房子,时间不长就弄得乱七八糟,窝窝囊囊,所以房租再贵,人们也不愿把房子租给他们住。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同情、可怜他们,把他们看作自己的孩子,没计较租金多少,只要求他们讲究卫生、注意别损坏房内的东西就行了。可事与愿违,我这“救世主”没能感化、感动他们,他们(有男孩,也有女孩)租住后,并没有践行他们入住时的承诺和保证,而是旧病复发,依然故我,邋里邋遢,对房子的设施、家具用品丝毫不爱惜。最后“撤离”的几个人不光欠了我的房租,还拿走了我的书籍,把我房内原有的茶几、椅子、黑白电视机等,变卖的变卖 ,送人的送人 ,扬长而去,不辞而别。把我气得那个小味儿啊,别提有多难受啦。这种德性,虽然不能代表新时期青年学生的大多数人,但不管怎么说也能让人管中窥豹,对当代青年学生或者说青年人里 的不良品德“略见一斑”。(若再顺藤摸瓜,“连累”一下这些无良学生的原毕业学校,他们只教书,不育人,培养出许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学校办到这份上,也是一种没落、倒退。)
其实,比起北京的那个演员来,我租房的损失又算得上什么?前几天媒体上披露的一则消息说,北京女演员小J将杭州豪宅出租给一位带孩子的租客罗女士。一年过去了,不光每月8000多元的房租被一拖再拖,至今没有下落,单是那4万多元的床垫被尿成了“地图”,让房主情何以堪?现代人的文明素质咋就低到这地步?
若再联想到复旦大学室友投毒案(案犯最终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和清华大学朱令铊中毒案(此案至今未破,据说犯罪嫌疑人已走出国门,嫁夫生子),两案作案人因生活琐事,就采用阴招儿残害室友;西安音乐学院药家鑫深夜驾车撞人后,发现伤者在记录自己的车牌号码,拿出刀子将伤者刺了8刀致其死亡,此后驾车逃离(最后也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搭上了自家21岁的生命);还有“辱母案”中那个最终不得好死的渣男,竟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掏出生殖X往对方妈妈脸上蹭……这类无视法律、道德,泯灭社会良知,践踏人的生命、尊严,卑劣、龌龊,伤天害理的行为,狗彘不如。
(彭友茂,山东《临沂日报》高级编辑,中国写作学会理事,现已退休。出版集子:《学会扔香蕉皮》《凭杂文能找到朋友》。北方文艺出版社2015年年9月出版的《中国当代杂文家》有其专文记述。)
编辑:杨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