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洛阳牡丹开得如大周皇帝武则天脸一样灿烂。陪侍左史东方虬，赋诗一首呈上御览。武皇帝阅后大喜，传旨赐锦袍一件。此时，诗人宋之问高喊：“且慢!”其忙不迭地把自己《龙门应制》诗奉上。武皇帝一览宋诗，称“文理兼美，左右称善”，再次传旨把赐给东方虬的锦袍转赐宋之问。

　　这桩往事令李白激动不已。宋之问靠写应制诗官运亨通，更让李白羡慕。其实，凭李白的实力，大可不必靠写应制诗跻身上流社会。当时，身居高位的贺知章，对李白仰慕已久。凭这层关系，经贺知章力荐，李白很快到唐玄宗身边，做了翰林待诏。《唐会要》解释，“翰林待诏”的职责，是“天下以艺能技术见召者之所处也”。按说，能跻身于皇帝身边，对急于想当官的李白，等于为他打开官场大门。可惜的是，李白文人气太浓，沉溺于诗酒唱和不能自拔。以至于皇帝陪杨贵妃游玩，在沉香亭来了兴致，决定让李白御前赋诗助兴，竟无法找到李白!

　　原来，李白趁皇帝出游，擅自去街头小酌。待找到醉眼惺忪的李白，诗人已不能自制。有人惋惜，假设李白不去喝酒，而是陪在皇帝身边，在领会皇帝意图后，虽成竹在胸，却“装”作百思不解。待皇帝点拨后，再做顿悟状。于是，奉上《清平调》三首。拍马效果会怎样?那样的话，李白将不再可爱。

　　比李白更可爱的，是连做梦都不忘拍马的苏轼。据《东坡志林》记载，苏东坡21岁那年，由川入长安途径骊山夜做一梦。梦中，唐玄宗让他给太真妃写一首诗。“百叠漪漪水皱，六铢纵纵云轻。植立含风广殿，微闻环佩摇声。”诗成一看，却写在宋神宗身边宫女的裙带上。醒来，竟是一梦!苏东坡这梦做得那叫一个高，一梦就是两个朝代!而那被“读诗”的，竟然是“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太真妃!

　　南宋王明清《挥塵余话》记载，擅长书法的沈辽，应人之邀为一女士裙带题词。不想，此裙带辗转流入宫中，恰被初登皇位的宋神宗看见，被钦定“为倡优书淫冶之词于裙带”，导致沈辽被削职为民。《钱氏私志》一书，载有一篇截然相反的故事。有一年中秋之夜，翰林学士王珪与宋神宗共饮。宋神宗乘兴让宫女嫔妃，拿裙带等物向王珪索诗求字。王珪则有求必应，挥笔不停，“尽出一时新意，仍称其所长，如美貌者，必及其容色”，搞得皇帝与妃嫔们都彻夜难眠。

　　宋代文人的粉丝，跟现代追星一族差不多，喜欢在自己的衣物上让人涂鸦。与李白、苏轼拍马“眼中止有裙子”稍有不同，明代崇祯首辅周延儒，却钟情于女人的绣鞋。明人周同谷《霜猿集》有诗云“花为容貌玉为床,椒殷承恩卸却妆;三寸绣鞋金缕织,延儒恭进字单行”。诗的内容不难理解，诗后小注颇令人玩味：“上昼幸妃，见妃绣鞋精巧，举而视之，有细书一行曰‘臣周延儒恭进’。上不悦，由是薄延儒”。看来，让文人放弃良心和操守，诱惑无处不在。周延儒身居首辅，也不得不讨好皇帝的宠妃。由是观之，李白对杨玉环的猥亵与苏轼梦中意淫太真妃，行为乖张就不难理解。

　　奇怪的是，三人的兴奋点，不约而同瞄准皇帝宠妾。事实上，文人内心早把自己与“小妾”等同。或得宠若周延儒，怀从一而终之心;或失宠如苏轼，存旧情难忘之意;或失意似李白，发奉献不得之怨。心在“嫁与帝王家”，应制诗、裙带词，甚至把玩一只绣鞋，格局囿于“争眄宠”，出发点和落脚点超越“小妾”思维也难。

　　（作者简介：王俊良，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幼好读书，不求甚解。及长，从业媒体至今。偶有文字行世，赖众师友不弃。优点，好酒、好茶、好美食；缺点，喜书、喜游、喜美女。努力方向，争取写出不让人恶心的文字。）

　　编辑：张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