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虽无地灵却有人杰。史载自唐朝以来1200多年间，莆田先后涌现出2370多名进士、12名状元、14名宰相，在二十四史中有98人立传。宋绍兴八年科举考试，状元黄公度、榜眼陈俊卿皆为莆田人。廷试时，高宗问：“莆田乡土贫瘠，怎么会人才辈出?”陈俊卿答：“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莆田人均以此话自豪。陈俊卿后来成为与李纲齐名的南宋名相，他的第五代从孙陈文龙也是著名的民族英雄。

　　陈文龙自幼苦学不厌，36岁时接受皇帝临殿考核。度宗在600多篇诗文中一眼看中了他的文章，当即钦点为新科状元，并将其原名“子龙”改为“文龙”，赐字“君贲”，意为皇帝的股肱、卫士。陈文龙治政才干杰出，丞相贾似道看到皇帝赏识他，便竭力拉拢举荐，想把他纳入自家朋友圈，几年间他就从校书郎、著作郎走上了监察御史的职位。贾似道的姐姐是理宗皇帝的爱妃，此时权倾朝野，在“朝中有人好做官”的时代，正是个飞黄腾达的好靠山。无奈陈文龙不趋炎附势钻门子，不满贾似道专权跋扈，不时揭露、抨击他。

　　南宋末年，军费和冗官不断掏空国库，贾似道为挽救财政危局，授意浙西转运使洪起畏上奏请求实施“公田法”，将以前卖给民间的国有土地回购为官田，再租赁出去。名为回购，实乃强夺，加上官吏从中舞弊，致使浙西“六郡之民，破家者多”。朝廷为回购增印钞票加剧了通货膨胀，转嫁财政危机导致民怨鼎沸。陈文龙极力向皇上陈述利弊，要求严惩洪起畏，迫使贾似道废除了“公田法”。百姓拍手称赞他“乃朝阳之鸣凤也”，自此与贾似道结下梁子。

　　1267年，元兵南下围攻国防重镇襄阳、樊城，贾似道派女婿范文虎率兵驰援。范畏惧蒙古铁骑临阵脱逃，守将吕文焕绝望之余也成软蛋降元。被困六年之久的襄、樊二城相继陷落，南宋危如累卵，朝野震动，舆论哗然。贾似道竟为女婿饰非文过，只降职一级，还让他出任众多官员垂涎的肥缺安庆知府。陈文龙不由怒火中烧，毅然上疏度宗：“文虎失襄阳，今反擢用，是当罚而赏。”贾似道眼见陈文龙只重社稷不通人情，不会为己所用，旋将他贬往抚州。1275年，贾又以莫须有的罪名罢了陈文龙的官。陈文龙无端丢官，其刚直不阿却堪为官员师表。

　　嗣后元军进逼安庆，胆战心惊的范文虎干脆打开城门投降了。贾似道只得硬着头皮率军迎战，交锋不久几乎全军覆没。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刚继位的恭宗皇帝茫然失措，想起了在朝堂上揭批贾似道乱权误国的陈文龙，急忙下诏要他星夜赶回京都。1276年，福州、泉州两地守将接连叛降，任参知政事兼闽广宣抚使的陈文龙只好退守兴化(今莆田)。他倾尽家财招募义军，加固城堡，并在城头竖起“生为宋臣，死为宋鬼”的大旗，一度杀得元兵尸横血流。元军四次派人来劝降都被他焚书斩杀，又强迫其姻亲许自来前来招安，也被他大义灭亲。最后，元军暗中收买其部下里应外合攻进了兴化城。伤痕累累的陈文龙力尽被擒。看到元兵滥杀无辜，他厉声喝道：“速杀我，勿害百姓!”

　　陈文龙的母亲、妻子及两儿、三女均被俘。元军元帅唆都亲自来攻心，劝他为老母幼子着想。他凛然对答：“我家世受国恩，万万无降理。母老且疾，先皇三子岐分南北，我子何足挂念。”随后写下著名的《复元将唆都书》：“来书谓我‘名盖天下，何书不读，览尽兴亡’，褒扬过当。不知我生平读书，但识《孟子》‘效死弗去’字，《左传》‘有殒不二’字，如此而已。但谓‘天数如此，何必固执’?不能嘿嘿。宋三百年天下，列圣相承，无有失德，未至天遽厌之。柄国非人，不幸至此。譬如大家，不幸破败，如何亦留破屋荒田与其子孙。我太祖造邦，柴氏俱有分地。闽广数郡，存赵封疆，岂非盛德事?不然，蕞尔小州，把作田横海岛，有何不可?昔微子之宋，听其自存，聊摄以东，置而不问，惟执事图之!若不获命，磨厉以须。”短短180个字，傲骨嶙峋，铿锵作响，千古传颂。

　　元军劝降无效，将他押往杭州，他在途中开始绝食。1277年4月25日，他要求拜谒岳飞庙。他以孱弱之躯蹒跚进入岳庙后，不禁哀恸悲绝，当晚殁于庙中，年仅46岁。母亲在狱中闻讯后对监守说：“吾有此儿，与儿同死，有何恨哉?”至此，陈文龙一家老少全部为国殉难。

　　陈文龙去世后，宋端宗赐谥忠肃。明初朝廷下令访民间应祀神祗，永乐皇帝诏封他为福州府城隍，又以其堂堂正气能够保佑航运、渔民，加封“水部尚书、镇海王”。福建、台南多地都为他建有庙宇，每年农历8月15日陈文龙寿诞举行盛大的庆典，以各种民间演艺活动进行纪念。正月十八，福州各尚书庙还举行“尚书公”坐“尚书公官船”回老家莆田省亲的欢送仪式。

　　当年陈文龙殿试夺魁，省试第一为胡耀龙，度宗大发感慨：“有一联‘龙飞取士，省元龙，状元龙’。”参政马延鸾奏曰：“臣有一对，‘虎帐总戎，殿虎帅，步虎帅’。”范文虎时任殿前指挥使，孙虎臣任步军指挥使。后来，马延鸾与陈文龙这班文臣都守节护土以身殉国，宋朝名将岳飞、辛弃疾等也多为儒将，这大概是宋朝尊重文人的传统所致。而孙、范二虎均成逃兵降将，遗臭万年。

　　“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说得真好!

　　2019/4/22于上海泰禾园

　　(作者唐汇寅，男，生于1950年，大专文化。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其杂文《刘项还是要读书》获第四届“克权杂文奖”一等奖，杂文《贪腐的起点》获第三届“克权杂文奖”三等奖。)

　　编辑：张启跃